季菀早听了丫鬟的禀报,这会儿也过来了,将那丫头的凄惨模样看了个十足十。 周氏见女儿紧抿着唇,明显不快,却克制着未曾发作。她心中稍安,转过头对堂下哭花了脸的小丫头道:“老太太年纪大了,脾气难免急躁些。你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无论她说什么,好的便听着,不好的便当没听见罢。过几日,我便把你调回园子去。” 小丫头哭声一顿,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她。嘴唇蠕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孔妈妈喝道:“愣着作甚?还不下去!” 小丫头这才如梦初醒,满脸泪花不知所措,茫然磕头,“是…是…” 孔妈妈抬眼看向夫人,很知趣的把屋里侍立的两个丫鬟带了出去。 周氏这才看向女儿,“阿菀是不是奇怪,我明知你奶奶脾性,却不闻不问,仍将她送过去受责受难?” 家里好几十个仆人都是高门大户里送的,虽说卖身契在他们手上,但是人都有血有肉,若是做错事被责罚也就罢了。这才来了几日,就无端端的被个外人这般欺凌。这让那些从陆府齐府出来的下人看见了,心里难免会有些想法。 再纵容着刘氏这般横行霸道,家中必会人心躁动。 季菀心里是这么想的,也知道母亲定不会容刘氏欺负到头上来。那个小丫头,着实被欺负得太过凄惨,就算她们做晚辈的不好质问刘氏,可继续把那个小丫头送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然而季菀也深知母亲是良善之人,断不会这么白白的看自家人被刘氏欺凌羞辱。那个小丫头…她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不妥,却又说不上来,便直言问道:“女儿愚钝,不知娘深意,还望娘教导。” 周氏面带笑容,道:“你奶奶是习惯了高高在上,半点看不得旁人得意,尤其是咱们家。她如今算是客,不敢明着直接拿我开刀,只好找下人出气,存心给我下马威,也是想让家里其他人知道,无论她做什么,我都不敢把她怎么样。这样一来,她就能端着正牌主子的架子鸠占鹊巢。” 季菀点头,刘氏的把戏,不难猜出。 所以她才奇怪,母亲为何纵容着刘氏欺负自家人。 周氏看穿了女儿的疑惑,脸上笑容微敛,道:“你奶奶再怎么的强横,也是长辈,便是你我,也不能明着说些什么。底下的人伺候着,因为被骂了几句,却哭到我跟前来诉苦。她委屈,难道要你奶奶这半个主子给她赔罪?所谓主仆,主子吩咐,奴仆遵从,这才是主仆之道。” 季菀细细品味,终于变了脸色。 “御下也是要找准方式方法的。一味的强横打压,会让底下的人畏惧却少了敬意。但若做主子的软弱可欺,做下人的要么跟着立不起来,要么就是心里不平,渐渐的奴大欺主。” 周氏抿了口茶,继续说道:“自古以来,人都分三六九等。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就要有什么样的立场。做主子的不可过于纵容下人,以免他们日渐猖横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做下人的,也要有自觉,不能什么事都指望主子做主。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身份,总不可能事事顺心如意。有些委屈,便是无辜,也只能自己吞下。” 当年她在周府,便是太过仁善宽厚,纵得下人有些失了分寸。奶娘曾劝过多次,她未曾放在心上。以至于她一朝被逐,所有人避她如蛇蝎,甚至反叛…若非奶娘,她大概早死了。 吃了亏又长了这些年的教训,周氏自然不能再重蹈覆辙。 季菀神情有些怔愣。 一直以来她都在努力适应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 作为最底层的百姓,不该想的不能想,只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便罢。但她始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受过高等教育的灵魂,多少对这个时代的封建等级森严制度有些抵触排斥。 奴仆也是人,也有尊严。奴仆的命,也是命,不是蝼蚁草芥。 再加上心里对刘氏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便不自觉的同情那个小丫头。却忘记了,这个时代的主仆尊卑。 都是人,有的生在公卿之家,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仆从成群。有的人,却三餐不饱卖身为奴。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