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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节


    ……

    前方两军正在鏖战,战火将夜空映照的犹如白日,绵连十余里的战线上,各有大小战斗。人影幢幢,或昂然前驱,或狼奔豕突,金戈声与人声彼此交杂,让百十里之外都能听闻。

    身披黄金甲的耶律阿保机从军阵后方退出来,准备归入城中,他座下战马脚步缓慢,这让他显得从容不迫。随在他身旁的重臣、近卫,此刻无不心潮澎湃,他们有幸再一次见到他们的皇帝,在关键时候力挽狂澜,近乎以一己之力,将大契丹帝国这个庞然大物重扶正轨。

    耶律阿保机招了招手,示意韩延徽靠近过来。

    韩延徽心情并不平静。十个时辰前,他还献策述律平,建议契丹与唐军议和,以将眼前这场战乱可能带给契丹的损失降到最小,虽不能说错,但毕竟对契丹国势的估计过于悲观,这让他有些嗟叹。然而他并没能想到耶律阿保机能突然康复,并且能够率军作战,哪怕是到了此时,他仍旧觉得侥幸,心里只当这是上天对契丹的眷顾,他甚至不无兴奋的想到,在唐朝与契丹之间,上天终究是选择了契丹。

    “爱卿说与皇后的那番话,朕都听到了。”耶律阿保机嗓音不大,落在韩延徽心底却让他一阵不安,作为王朝重臣,这样的失策已是大过。就在韩延徽预备告罪时,耶律阿保机接下来的话,让他如坠雾里,“这些话进了朕的耳朵,也进了朕的心里。爱卿对契丹形势的分析,虽有偏颇之处,但多半可取,也是稳重谋国之言。朕深思之,认为契丹应该酌情采纳。”

    “皇上……”韩延徽完全不清楚耶律阿保机这话是何意,若是为敲打他,以耶律阿保机的性子和他俩的君臣关系,大可不必如此委婉,而若是为安抚他,耶律阿保机更加不可能拿国家大政作为砝码。

    耶律阿保机没给韩延徽想透彻的时间,他继续低声道:“李从璟是个人物,不可轻视——朕已有布置,务必令幽州军葬身于此——但以最坏打算论,此战后幽州军自身未受太大损失,或者以李从璟统兵之能,能快速再练一支精锐,而契丹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往后平息各地动乱,稳定扶余、长岭二府,应对渤海反攻,都需要时间、精力,不能叫李从璟再来袭扰、搅局。无论如何,战后签订和议,都是题中应有之意,这是其一……”

    “然则契丹各部落反叛,都是皇上刻意放纵,这一番假象,目的就是将李从璟、鞑靼部引至西楼一举歼之,何来契丹元气大伤?”或许是因为惊讶、不解,韩延徽脱出而出,然而这句话才说出口,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心头骤然一阵冰凉。

    “契丹之乱,一半是假,一半却是真,否则朕怎会给敌军陈兵西楼的机会?朕用间于敌军中,使其今夜发难,也是无奈之举。偌大草原,大小部落何止百十,岂能没有浪子野心之辈,岂能对那篇檄文都不动心?”耶律阿保机这回只是轻轻摇头,这件本该让他大怒的事,此时却没能让他声调提起来半分。

    回城的路不过数里,灯火却不及激战处辉煌,耶律阿保机又是背对着韩延徽,他的神情、脸色都堙没在夜色中。

    “爱卿暂且只听不言。”耶律阿保机的声音放佛更轻了些,他说了一句之前从未对韩延徽说过的话,“李从璟自打出镇卢龙,便与契丹征伐不休,偏偏其人又很难缠,常人难以应对。此战之后,李从璟应该会因公升迁,离开卢龙。倘若没有,接下来就需要爱卿施展手段,贿赂唐朝重臣,将其调离。”

    顿了顿,耶律阿保机继续道:“李亚子自打灭梁之后,近些年来日益骄奢淫逸,唐朝虽有灭蜀之业,看似鼎盛非常,有雄霸天下之能,实则不然。君主昏聩,其国必衰。这也是我契丹可乘之机。此后数年,契丹需得交好唐朝,甚至不妨奉承李亚子,助其自负之心,则唐朝衰败不远。这是其二。”

    听到这里,韩延徽暗暗点头,很是赞同,但随即也疑惑起来,这些都是日后契丹国政之核心纲领,现在耶律阿保机都对他说明,是何用意?

    耶律阿保机无暇顾及韩延徽心中所想,他声音中开始透露出一股疲惫,继续往下说道:“与唐朝和议,促使李从璟调离卢龙,有此二者,才有往下这第三点:此战之后,契丹需得内修国政、稳固统治、精兵强军,外镇扶余、长岭,并谋求与渤海暂且休战。如此数年,则契丹不仅能得恢复元气,还能国势日上。待时机成熟,则南交中原,东灭渤海、女真。一旦中原生乱,则趁机挥师南下,饮马黄河,未尝不能成就千古霸业!”

    “此三策,为契丹国本,爱卿素为朕之肱骨,亦乃契丹栋梁,当谨记。”耶律阿保机最终总结道。

    “皇上!”韩延徽滚落马鞍,在耶律阿保机马前拜倒,刹那间涕泗横流m.hzGJJX.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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