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二一弓腰,连连咳嗽,面颊胀的通红。 岁月不饶人。 他都已经四十出头儿了。 还没了一条胳膊,伤了元气。 怎么可能还好。 张楚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顺了顺气儿,笑道:“人要服老,你当你还是二三十岁,还提得动刀子,还砍得动人?” 余二擦去眼角的泪痕,笑哈哈的应承道:“您训斥的是。” 他比张楚年长。 但张楚是他大哥。 哪怕他到了八十岁。 张楚训斥他。 他也还得听着。 他也愿意听着。 “你自个儿是个劳碌命,享不了清福,我不拦着。” 张楚端起酒碗,与他碰了一下:“刚才那俩半大小子,过段时间我派人来接,你要愿意他们吃江湖饭,我就找个老弟兄教他们识文习武,将来给他们两个好位子,只要我们北平盟还在一天,他们就能享一天的荣华富贵。” “你要不愿意他们吃江湖这碗饭我也没意见,想经商,张猛哪里有路子,想当官儿也容易,只要不为祸一方,再不济也能混个七品出身。” “总比跟着你耽搁在这个小摊子好。” 说到这里,张楚顿了顿,又看他一眼:“你要还行,抓紧生个一男半女,家业咱们打下来了,总得交给儿子、儿女来继承,不能咱们哥几个百年之后,便宜了外人。” 方才余二唤他那俩继子出来给他磕头的意思。 张楚懂。 但他们毕竟只是余二的继子。 看在他们待余二还算亲近孝顺的份儿上。 看在他们陪余二走了锦天府这一遭的份儿上。 张楚能给他们一条出路。 但也仅仅只是出路。 和李锦天那种亲儿子,没有任何可比性。 如果那俩是余二的亲儿子…… 就算不如李锦天,未来的燕西北三州内也必会有他们一席之地! 张楚在很多方面都是十分开明,十分慷慨的。 但某些方面,他又和那些食古不化的老人,没什么两样。 余二咧着嘴,眼角的笑纹里透露着温暖的笑意:“您肯赏脸给他们哥俩一碗饭吃,已经是他们的福份,吃什么,当然是您说了算!” 张楚瞧着他,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咋的,不行了?” 余二无奈的微微摇了摇头:“没少试,怎奈心有余而力不足。” 张楚扯了扯嘴角:“回头我找给大夫来给你调理调理,加把劲儿,指不定就成了呢?” 余二端起酒碗抿了一口,平静的说道:“看天意吧。” 天意…… 张楚不说话了,端起酒碗一口干了,而后吐着酒气徐徐说道:“这里,我是回不来了。” “你愿意待在这儿,就待着吧,回头我会在这里弄个分堂,你做个不管事儿的副堂主。” “至于分堂主,我会找个你以前的手下过来做分堂主,你想做什么,尽管使唤他,别扣扣索索的,咱哥几个水里来火里去,可不就是想过好日子吗?” 余二笑了笑:“楚爷,没必要,就俺现在这模样,就别给咱北平盟丢人现眼啦。” 张楚“呵”了一声,拿眼角撇他:“你大还是我大?” 余二笑得有些无奈了:“是,楚爷。” 张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起身道:“好好活着,好好过日子,我就不打搅你了……” 余二连忙跟着起身:“您刚来就要走?” 张楚勉强的笑道:“我有些累了,想早些回家陪陪婆姨孩子,就不多留了。” 余二呐呐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弯腰道:“属下送楚爷。” 张楚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大步走出低矮的雨棚,径直往西城门行去。 再没回头…… 他其实是有很多话想跟余二聊聊的。 但见了余二。 那些话不是开不了口,就是无从提起。 例如李正还活着这个消息。 除了李幼娘和李锦天,最该告诉的,就是余二。 但这老货看起来逆来顺受、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来,但也是个心头及有主见的犊子。 他要知道了李正现在的状态后,指定会骑着驴子,走一趟天极草原…… 就他现在的状态,去草原,就算没遇到北蛮人,草原的风雪,也会要了他的老命。 还是活着吧。 活着多好…… 虽然日子可能不那么扬眉吐气,不那么一帆风顺。 但多踏实啊。 踏实得张楚想跟余二多坐一会儿,都怕打搅了余二的生活。 他一身洗不去的血腥罪孽、恩恩怨怨。 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不详传播体。 离他太近。 容易不得善终…… 余二目送张楚的背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过了许久,蓦地长叹了一口气。 大哥,老多了……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