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四平八稳,既不张扬突显也不畏缩怯懦,她就是恰如其份地把自己摆在一个刚刚好的位置上。 然而在她低头的那个瞬间,萧子逸的心突突地跳了一下。为了方便工作,她挽着高髻,这让她莹白修长的脖颈看起来分外迷人,而那一垂首的动作带动她下巴到下頜颈之间现出一道优美的线条,她刻意表现出的所有恰到好处在低首的瞬间失衡了,不经意流泻出的是别样的嫵媚妖嬈。 这是个很有韵致的女子,楚楚动人。 和外表的浪荡轻浮有别,萧子逸从来不对自家女使出手,因为没必要——临安城大大小小的院子里永远有更好的选择,不过眼前这个女子……不大一样。 他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对于在萧家大宅工作似乎殊乏兴致,随时准备跟着温三嫂抬脚走人。 这哪行? 萧子逸思路敏捷,就算有几分酒意还是马上想出解套之法:「三嫂,三个女使我看可以。后厨的顾妈下个月僱约到期就要回乡,她不准备做下去了,到时还会要一个厨下帮工,就让她们三人一起留下吧,两个去打扫射堂,一个到后厨帮手,一个月后就顶上缺。」 温三嫂当然乐意:「那好,照大少的意思就这么定了吧,让她们三个都留在萧家当女使。」 「我还不知道三个姑娘的名字呢。」 「瞧我这糊涂的,」温三嫂立刻一一介绍:「这是王春喜、这是胡燕呢、这是李香词。」 「春喜、燕呢、香词……」萧子逸停顿了一会:「三个名字都蛮好,不必再改,就这么叫吧。三位姑娘之前在哪儿做事?」 「春喜在修义坊刘家饮子舖待过三年;燕呢在太平坊的童家金银舖待了一年;香词是夔州通判陆游陆大人家里的,待了十年。」 「陆大人……」 萧子逸不觉扬眉,他知道这位大人,自己几年前变卖资產捐献国库,支持张浚北伐中原时,这位陆大人便曾慷慨陈词,大力拥护朝廷用兵的决策,仔细想想那还真是个齐心合力的时期,举国一心,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大伙儿都想着北定中原恢復河山。 但是在隆兴和议后,风向变了,战事带来的只有将芜的田园、离散的骨肉、停滞的民生和看不到尽头的绝望。太难了,北方的大金国是一堵永远撼动不了的高墙,对大宋而言要想推倒这堵高墙犹如蚍蜉撼树,再说了,真的推倒了高墙,砸落下来的砖石难道不会伤了自己么?维持现状又有什么不好?花钱买和平又有什么不可以?俯首称臣和折腰屈膝恰恰是为了黎民百姓而做出的伟大让步,退步原来是向前。 一旦出现了这样的声音,一度同仇敌愾的氛围荡然无存,时任广德军通判,年轻的辛弃疾大人曾上呈「美芹十论」想坚定皇帝北伐抗金的决心,文章广为传颂但朝中反应却很冷淡。 一叶知秋,主战派的力量愈来愈衰微,力主北伐的张浚、陆游一派被攻詰得体无完肤,张浚罢相、陆游则多次迁任、罢官,被调离权力中心,大宋上下继续陶醉在中外无事、偏安一隅的升平景象之中。横竖安居东南的大宋民生富庶、市井繁荣,家给人足,牛马遍野,馀粮委田,太平康寧。 没有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萧子逸不无感叹。 当年意气风发慷慨陈词的陆大人如今调任夔州通判,往日雄心犹记?几经沧桑、屡变星霜,他仍在蜇伏着。 而她原来是那位陆大人家的女使。 温三嫂话声打断了他的无限思量:「那么大少打算让谁到厨下帮手,让谁打扫射堂?」 萧大少看向三人:「你们谁做过厨下工作?」 胡燕呢立刻道:「我做过,去年童家金银舖里我都在厨下帮忙。」 李香词闻言一怔,但没多说什么。 「既如此,那就让燕呢到厨下帮工,春喜和香词先专管打扫射堂吧。」萧子逸不想花太多时间在这事上,他懒懒道:「你们三人现在跟着三嫂和吉祥去找赵管家打契约,约聘一年,之后再续。办完手续吉祥会带你们到女使住处去,明日就可以开始上工。」 「那她们三个的事就这么定了。」温三嫂又道:「今日难得来一趟,我想顺道跟大少说说,我这里还有几户殷实人家,姑娘们都是黄花闺秀,论门第也……」 温三嫂似乎还想再说下去,被萧子逸先发制人截断话头:「今日已晚,就先这么安排吧,温三嫂有什么话改日再说,你们可以先离开了。」 温三嫂吃了闭门羹只有悻悻闭嘴,领着几人一起低头一福,谢过主家。 在李香词跟着低头行礼的时候,萧子逸目光停驻在她身上,留心看了看她的动作,却不见了方才让他怦然心动的那一抹风情,她还是那个中规中矩恰如其分的小女使,只顾行礼如仪。 也许一开始就是自己看岔了?萧子逸不无失望,不过事情定了也就定了。 就这样吧。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