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的事,李良才的存在就把他剩下的半条命也给带走了。 左鸿文至今仍住魏家药铺里,除了因为他身有旧疾,还因他在给李良才用毒香的时候,自己也吸入不少。 李良才疯了,左鸿文距离疯癫也没多远。 而在药铺的这些日子,便是要用尽各种办法帮他调理身子,清除淤毒…… 如今成效好了,左鸿文才有了如今这般平和心境,纵然面容依然只能半遮半露,却隐约能看到当初翩翩君子的模样。 可郑四安想着,若是霍云岚不曾凑巧看到那张画册,若是魏诚不曾到都城应考,若是左鸿文真的为了报仇默认了罪责,被流放边关,那一切自是全然不同。 他有机会去成国,因为是楚国犯人而不能使用真名,只能用自号见人。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会疯的。 疯到恨不得拖着全天下一起陪着他死…… 这让郑四安脸上露出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看的左鸿文一脸不解。 假使之前,那个已经有些偏激了的左先生见到这种神情,只会觉得他在同情自己,这种同情多半会让左鸿文暗暗的记恨上他。 可现在,已经除了余毒且在魏二郎的开导下心胸开阔的左鸿文脸上带笑,温声问道:“校尉这般瞧,可是在下身上有何不妥之处?” 郑四安赶忙收敛了心思,道:“先生莫怪,我不过是想到了些衙门的事情,一时走神,还望先生见谅。” “不妨事,校尉大人公务繁忙,还要过来探望,着实辛苦。” 说着,左鸿文扶了一下脸上的面具,而后引着郑四安到了桌前。 两人对面而坐,左先生拿出了茶盏,并看了看炉子上正在烧着的壶。 壶盖没有盖上,能瞧见里面沸水的泡沫,也能听到声音。 不多时,左鸿文便伸手,隔着布巾将水壶拎了过来。 而后,郑四安便头遭见到人做茶。 所谓做茶,与寻常的冲泡不同,用的并不是茶叶,而是烘烤后碾成末的茶粉,如今左鸿文用的这茶粉便是之前郑四安买来送他的,可当时的郑校尉并不知用处。 毕竟他没真正瞧见过做茶,现在见了,郑四安突然忘了自己刚刚想的事情,只专注的盯着瞧。 左鸿文见他专注,便温声道:“做茶的方法各有不同,我喜欢的是点茶法,便是先用沸水将茶粉调成膏状,而后有节奏的注水,并拂动茶汤,要注意搅动的力道,还要拿捏水注入的火候,一直到能瞧见细沫出现,在光下细沫晃动,观之好似带起了盏底纹路,便叫咬盏,以沫饽洁白,水脚晚露而不散者为上品。” 说着,左鸿文拿起茶筅,旋转扫动着盏中茶汤,不时的拿起水壶,往盏中注入沸水。 最终得成一盏茶后,左鸿文将茶筅放到一旁,而后将杯盏递给了郑四安。 这还是郑四安头遭喝到这样的茶汤。 他穿来时,原本是屠户之子,吃喝上自然没有讲究,入了兵营后就是吃大锅饭,莫说做茶了,常常是随便往水里扔把茶叶煮一煮,有个颜色就喝了。 哪怕现在做了校尉,也多是喝茶牛饮,甚少专门注意这些。 如今突然捧住了一盏茶汤,郑四安觉得稀罕,便细细看去。 只觉得这茶不似寻常泡出来的清冽,色泽鲜白,捧起来喝一口,只觉得清香异常。 因着读书不多,郑校尉也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最终只总结为一句:“好喝。” 左鸿文笑了笑,那露出来的半张脸上带着平和。 郑四安便发觉了这人与徐承平的不同。 无论是之前因为丢了妹妹差点发癫的徐承平,还是现在计谋频出的徐先生,其实他说话做事都透着些激进。 并非冒失,而是有种一往无前的胆气,热烈无比,加上用计毒辣,刑讯时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徐承平的骨子里就透着狠劲儿。 但是面前的这位左先生却与之相反,安静恬然,尤其是刚刚做茶时,那仪态那神情,让郑四安觉得这人安然的好似带了仙气儿似的。 想来,有这位在,没准儿能感染的徐承平也和顺些呢? 正巧,左鸿文也想到了徐承平,只见他拿起布巾擦了擦手,笑着道:“校尉大人,在下听闻将军帐下有位徐先生,最是得力,不知校尉是否可以代为引荐?” 郑四安立刻点头,道:“当然,徐先生也跟我提过好多次想要与左先生见面,下次我便同他一道来,想着你们该是有不少话说的。” 左鸿文笑着点头,而后温声道:“还有一事,请求校尉帮忙。” “先生请讲。” “我那李兄被判斩首,想来,要等到秋后才能处置的。”说着,左鸿文笑容儒雅的收起了装着茶粉的罐子,语气平顺,“可我想着他这样疯,怕是熬不到秋后。” 郑四安看着他,缓缓点头。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