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她叫许云妹,她也不是四川人,她是福建人,她说她是渔民,生长在海边儿的。我说是吗?这我倒没听郝桐提起过。她又捂住嘴巴傻笑,她说:‘我也没告诉过他!其实啊,他也是福建人,那个小杂种!” 方莹顿了顿,轻轻咳嗽了一声儿,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鼻子尖儿,然后继续说下去。 “听她这么说自己的儿子,我心里真是大吃一惊,可没等我说什么,她就又发起疯来,她咬着牙说小杂种要去外国留洋,这些都是报应什么的。然后她一下子又哭了,边哭边拉住我的手,让我告诉郝桐,不要记恨她,她不是故意不要他,也不是不喜欢他,把那么小的孩子送出去,她心里也疼,可不送他不成,因为矿上的人指着脊梁骨,她和丈夫过不下去。而且郝桐脾气又倔,留在家里也要受气。我问她为什么要被矿上的人指脊梁骨,她又把门窗检查了一遍,才小声儿告诉我,郝桐根本不是矿工亲生的,是她从福建带来的,而且这矿区有个风俗,就是女人不能嫁两个男人,男人娶了嫁过人的女人,一辈子被人瞧不起。我心说还有这么封建的地方,简直是活生生的祥林嫂的故事!不过我这才知道,郝桐的亲生父亲原来并不是四川矿工。我正想再问点儿什么,她又发起疯来了,她非拉着我问郝桐为什么念了这么多年书却不懂事,非要往外国跑。我回答现在念书念得好的都出国,可她就跟根本没听见似的,只一个劲儿唠叨,说郝桐不懂事,就跟他那个不懂事的爹一样。” 方莹看了我一眼,好像在验证我有没有在听。我问:“那后来呢?” 她说:“后来,她又跟我说起郝桐的亲爹,是个叫什么水生的福建渔民。她说那渔民本来还是很疼她的。他们从小玩到大,村里人都说,云妹和水生天生就该是两口子。她还说她俩小时候就在庙里拜过天地。她说到这儿的时候又嘻嘻地笑,笑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可笑着笑着突然又发起疯来,咬紧了牙说,都是因为什么鬼,把水生的心给偷了去。她说她后悔死了,后悔怎么让什么鬼进了家门,这段儿我听得不是太明白,我问她什么鬼,她一下子又犯了病,两眼发直,嘴角儿哆嗦,吓死我了!” 我心里一沉,脑子里隐约回忆起什么来。妈祖庙,拜天地,这些仿佛都似曾相识。方莹却不容我走神儿,她用眼睛把我盯牢了,继续往下说: “好在她这回疯得不厉害,没过多会儿就过去了。我心想我还是别乱问了,让她自己爱说哪儿说哪儿吧。然后她又说,水生——郝桐的亲爹——好好的日子不过了,非要跟个鬼去什么外国,说外国满地的金子随便捡。她知道这些都是鬼话,可她想尽了办法,也拦不住那个鬼迷心窍的男人。说到这儿,她咬着牙叫了几声儿,就又发起疯来,这回折腾得厉害,一下子背过气去了!我赶快把他俩儿子叫进屋,他们倒是挺有经验,进来就掐人中,她还真一下子就醒过来了,醒过来就没完没了地哭,唉!也够可怜的!” 方莹叹了口气,身子轻轻地舒展开来,好像一只冬眠复苏的动物。她缓缓地从身子底下摸出一张照片,拿在手里说: “她醒过来之后,就又把儿子们哄出去,然后把这个交给我。她说男人走了,就留下她一个。可她有了孩子,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带着个孩子,她在家实在活不下去了。孩子——也就是郝桐——四岁那年,她带着郝桐嫁给了四川一个三十多还穷得娶不上老婆的矿工。可没想到人那儿有这条老规矩。娶她的穷矿工先前也只知道她结过婚,可不知道她还带着孩子,本来以为不说出去谁也不知道,可在火车站一看见孩子,矿工也犯了难,好在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好歹把她母子带回了家,跟外人说孩子是她娘家亲戚的,带过来寄养一段时间。可孩子太小不懂事,该叫妈就叫妈,改不了口啊,所以是是非非的也肯定传出去一些。她实在没法子,才把郝桐送得远远儿的去上学,一家人勒紧了裤腰带供着他,好在矿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