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东升酒家门口留给客人等座儿用的沙发上,脑勺儿底下垫着一件儿毛衣,毛衣上有浓重的烟味儿。我身上还盖着一条毛毯,也带着点儿淡淡的烟味儿。 林老板捧着一杯茶走过来,他西服笔挺,脸上是那永恒不变的笑容,好像大街上的广告画,不论刮风下雨,不论酷暑严寒。 我突然有点儿发懵。他昨晚说的那些话还清晰地留在我脑子里。那翻船落水的是谁呢?云妹?他与云妹不是在妈祖庙里玩儿过成亲的游戏吗?后来又遇上风浪翻了船……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联系呢?又或许,那本来只是他企图给我讲的一个故事?他以前不是也在喝酒之后,给蒋文韬和方莹讲过故事吗? 又或者,他昨晚所讲的那些话,只不过是我喝多了做的一场梦? 我条件反射地往饭馆里扫了一眼,窗明几净,没一点儿昨夜的痕迹。那个挽着袖子,脸色紫红,大声喊着,流着泪的林老板,竟如旧金山深夜的雾气一样,在明媚的阳光下飘散殆尽了。 我走出东升酒家,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上午,久经风雨的旧金山居然艳阳高照。 2 我回到S大时差不多是中午两点。学生全都回家过节去了,宿舍区显得格外的冷清寂寞。和千禧之夜的旧金山城相比,这里简直是另一个星球,全然不知也不稀罕知道今夕是何年,一切就好像录像机被按了暂停,定格在期末考试的最后几天。如果非要找点儿放假后才出现的新鲜玩意儿——我特意四处看了看——还真有,所有宿舍的大门上都贴着一张白纸,我门上也有一张,上面写着: “学校利用寒假轮流给宿舍打药,彻底消灭蚂蚁和蟑螂。打药后请注意室内通风,二十四小时内不要在宿舍里停留。本宿舍安排的打药时间:一月二日上午十点。” 我心中暗骂:二十四小时不能留宿,让老子去哪儿睡觉?不过还好,药是明天才打,今儿先睡足了,明儿晚上去实验室打一晚上游戏好了。 明明是大白天的,我这一觉却睡得很死,一点儿情节也没有,半个梦也没做,直到隐隐约约地听到铃声,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铃声越来越清晰,我猛地睁开眼,挣扎着抓起手机。 是方莹,火急地要跟桐子说话。 “他昨晚不是跟你回去了?”我满头雾水地问。 “哪儿啊,今天一大早儿他就走了!我同学去S大办事,他非说要回去做实验,所以就搭顺风车走了!”方莹好一股子怨气。 “一大早就回来做实验?丫真有病!” 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却一点儿没觉得不痛快。 “他真没跟你在一起?” “没有啊,我骗你干吗?” “没说你骗我,哎!那他能去哪儿啊,家里实验室里都没有!” 看样子小女生还真着急了。我说: “别急别急,你再想想,他走的时候说什么了?你肯定他回学校来了?没去别处?” “肯定没有!上午他还从实验室给我打过电话。他说头有点儿疼,说要回宿舍睡一会儿。我怕把他吵醒了,一直等到天黑了才又给他打电话,可宿舍和实验室都没人接,你说他能到哪儿去了?” “可能买东西去了吧?也没准儿在实验室呢。实验室里的活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有时候儿腾不出空儿来接电话嘛。” “嗯……可……我担心……他不会是病了吧?” “哎,别可是了,我这就去把他找着了不就得了?左不过实验室和家里吧,反正找到了就让他给你打电话。” “太谢谢了!太谢谢了!” 方莹连着谢了两遍,反而叫我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儿。桐子本来不就是我哥们儿吗?我认识桐子那会儿她还上中学呢。 我先去了实验室,可没料到屋门紧锁着,旁边儿的铣床车间倒是没锁门,可里面连半个人影儿都没有,巨大的铣床拾掇得干干净净,根本没有刚刚被使用过的痕迹。我右眼皮突然跳了几跳。 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还是右眼跳财左眼跳灾? 这我还真记不清了。我连忙狂奔出楼,跳上车踩油门儿往桐子家赶。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