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疲软。 梦迢打发人去歇了,独在榻上干坐一会,便要洗澡。 正将两条白得剔透的胳膊搭在桶沿上发怔,满室烟霭里倏地走出来个影,吓了她一跳,“谁?!” 那影歪着步子,由浓雾中游荡过来,“别惊慌,是我。” 来的是梦迢的丈夫,济南府台孟玉。穿着蟹壳青直身,月魄的长条巾子缠个髻,巾子没规矩地垂在胸怀里,手心里韵律缓慢地拍着把阖拢的泥金折扇。 因见他脸上有些熏红,梦迢扶着浴桶,仰眼问:“你是吃酒了还是给水汽熏的,眼底下红扑扑的。” “是么?”孟玉一双笑眼在桶里流连两巡,踅出屏风,走到妆台前撑着案照镜子。 镜里那张脸,嵌着双明媚桃花眼,眼皮上有深深的折痕,显得有些轻浮多情。 搁了会,他又慢洋洋地走进来,“吃了两杯酒,就把脸吃红了。你在外头吃过饭了不曾?没吃就叫东园厨房里烧两个菜来你吃,正好那头厨房还未歇灶。” 孟家府宅分东西两头,西园这头是夫妻两个住着,东园那头因孟玉早没了双亲,族中单薄,又不是济南本地人,空着这样大的房子没意思,索性就行了个“孝”,使梦迢娘家人住着。 今日东园宴客,厨房也忙得暗。梦迢下晌却在酒楼用了些,倒不觉饿,瘪着腮帮子摇了摇头,“那头几时散席?” 孟玉拽了根榆木圆杌凳在跟前,坐得矮矮的,正好与梦迢隔着圆弧的桶壁,脸对脸地笑,“大约二更天就散,吵不着你睡觉吧?” “我耳力不见得这样好!”梦迢两手挂在桶沿上,且笑且嗔。 她面上布着些水珠,皮肤被水汽洇红了;孟玉脸上淡淡微醺,也有些浮汗。两张白里透红的脸刹那间都有些孩子气。 梦迢盯着他看一会,笑盈盈地抬下巴,“你把窗户打开吹一吹,洗澡水洇了一屋子,叫人透不过气。” 孟玉与她温柔相争,“风口对着你,吹病了怎么好?” “大夏天的,哪里能叫一阵风吹病?况且我泡在水里,发热呢。” 孟玉没奈何地叹了一声,去推开两扇槛窗。月亮跃在眼前,今日十六,月满迫人,比往日大了许多,像个浩大雪球朝人间砸下来,砸得人骨裂筋断,碎雪落在人断开的骨头缝里,冰得人打颤。 扑来一缕风,梦迢打了个喷嚏。孟玉听见,将两扇窗阖得剩下一条宽缝。月亮又被切成了薄薄的长条,似把将成型的刀。 孟玉剪着条胳膊望了会,转过身背倚在窗台上,靡丽地笑,“你见着姓董的了?” 梦迢端正了枕在臂间的脸,敛尽了稚嫩的神色,“没瞧清面容,不过下回在街上撞见,我绝不会认错。” “这就够了。”孟玉把腿朝前抻一抻,倚得更斜了,“我那头房子也寻摸好了,一处一进的小院,乔装个贫寒小姐的住处还是足够的。” 按夫妻俩的谋划,由梦迢假充个走投无路的孤苦小姐,被人追债,借故撞去向那董墨求救。将来梦迢与董墨你来我往,互生情愫后,就能暗地里握住董墨个强占官妻的把柄。 良策定下,下剩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梦迢不放心,扒着桶沿问:“那假扮追债的人找齐了么?定的什么日子?” 孟玉斜牵着嘴角,拈着扇柄扬了个圈,“都齐备了。依我看,就明日,我查了黄历,宜出行。” 水声哗哗地撩动,梦迢堂而皇之地站起身,在屏风上取寝衣,“宜不宜的在人家,可不在咱们。我瞧那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上套,我看人一向不错的。” 孟玉倏然有些不自在地将眼朝地转上瞥,大概在谈论一场阴谋的时刻,实在不适合将彼此看得太透彻。 未几梦迢穿着黛紫的薄绡对襟长衫,松松系着身前衣带,露着里头绾色的抹胸与素罗裙,散着半润的头发,款步向他走来。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