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先生走后,她思来想去,决定先去泰丰楼,看有没有机会叫邓元初过来。 “青云阁总是如此热闹。”均姜为她穿上大衣。 是啊,这里从她幼时到现在都如此热闹。这地方康有为、谭嗣同来过,反袁名将蔡锷来过,如今前人已逝,青云阁却还在迎送更多的人。 她平日不常来青云阁,主要因为这里地处以八大胡同为轴心、遍布上百妓院的京城风月场,人实在杂。她曾见过老同学和家里几个哥哥来狎妓,见到打情骂俏的场景,她比人家还尴尬,索性就少来了。 但附近的酒楼戏楼,她却是常客。 北京皇城四个门,内城九个门,圈起来的四九城是内城,在前朝住着王公贵族,过去禁戏园茶楼这类娱乐场所。何二家买的是过去的官邸,和百花深处一样都在内城。 而出了正阳门的前门外这一块过去住着百姓,街道繁杂,有楼有院有商铺。过去许多赴京赶考的学子、各省入京的官员都汇聚此地,在会馆落脚,因此商业繁荣,老字号林立,成了有名的销金窟。 只说京城宴客首选的八大楼就有五家在此处,七大戏园也有半数在此。那些贵胄名流吃过饭去戏园子听名角戏,戏罢去临近的风月场,马不停蹄的应酬直到东边的天露白。流水的银子往出掏,纵你有万贯家财,也有萧索囊乏的一日。 何未在泰丰楼要了一个小房间,让人递了条子去会馆请邓元初。没多会儿,小厮回来说,邓家公子还在醒酒,醒差不过了过来。 结果等谢骛清到了,邓元初也没到。 这在她的预料内。 人之际遇,瞬息万变。直系和奉系的一场战争,让邓家失了势。 当初邓家势力大时树敌多,其后倒台,怕惹祸,带着家财和子女举家避往天津和上海租界。邓元初不肯走,留了下来。他最大的幸事就是当初选了外交部,这是一个不依附军阀各派,只秉承为国效力的部门。但因家里政敌过多,就算有晋老维护,他还是被架空成了一个挂虚职的闲人。 对此晋老也是唏嘘,又是一个有才学有抱负的年轻人被困在军阀内斗里,毕生所学无法施展,满心抱负只是空谈。 邓元初不想一直留在外交部拖累晋老,告病休假后,那张办公桌便空到了现在。何未听人说他搬到湖广会馆,和一个名坤伶同居了。因那坤伶和祝先生相熟,她才有了方才的一问。 谢骛清来得晚,喝了半碗熬到软糯的腊八粥。 “难得见你和我吃饭心不在焉。”他放了白瓷勺。 “本想让你见个人,”她说,“可惜他不肯来。” “邓元初?”两人一同认识的朋友只有邓元初。 “我是要见他,同他谈一谈日后的打算,没想到你比我更着急,”谢骛清叫了林骁进来,“给湖广会馆去个电话,让邓元初到广德楼见我。” 林骁应了。 “你这么凶,他更不敢来了。”她埋怨。 谢骛清将白手巾拿起,擦了擦手:“他在保定上的第一堂课就是我教的,若我叫不动他,他就是抱着不再穿军装的打算,日后也不会再见了。” 见何未担心,谢骛清放下手巾,轻声说:“他会来的。” 广德楼就在附近,车程短。 何未和他坐在车后排,见到夜色下的正阳门,因为被车窗局限了视野,看不到正阳门的高处边界,只觉得那城门高到像顶上了苍穹。 这是过去入内城的必经之路,是多少学子想要博取功名的门。 “胭脂带了吗?”他在她耳边问。 她一愣,偏头见谢骛清,被他脸的影子笼着。 怎么受了伤还想这个。 “带是带了,”她瞄司机和林副官,轻声说,“车里有人。”在他跟前总有着做学生时的青涩。 在感情上,她初开窍,确实青涩害羞。 谢骛清翘起二郎腿,也看向车窗外的正阳门,脸上的笑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