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贵妃身故,他们姐弟在谢殊眼中再无任何利用价值,那弃之如敝履的眼神,她此生不想再瞧见第二回 。 她娘亲舒扶雁是在上元节前一晚病逝的,尽管位至贵妃,但那时庭门冷落萧肃,像是被谁刻意下过命令无视了他们的存在一般,原本在殿内伺候的宫人一一不见,元和殿周围也拉起了一帷白布,将他们母女三人,圈进在了里面。 一道贵妃染疾,幽拘养病的圣旨,彻底断舒贵妃最后的生路。没有太医、没有宫人、甚至没有水和食物,厚重的宫门一经阖上,再打开便是满眼的缟素和穿着寿衣、吹着唢呐的宦人。 先帝故作深情的垂了几滴本就不存在的眼泪,那番惺惺作态又在看到瘦骨嶙峋的傅翊时,转变为眼底的一抹惊讶与稍纵即逝的厌恶。 傅翊因饥饿啼哭不止的稚嫩哀嚎声,如今仍旧会时不时于孟清禾耳侧响起,皇城落雪了,元和殿里不仅没有炭火甚至连一杯热茶也寻不出来,发臭的被褥裹他们在身上,姐姐拥着弟弟看着外头的昳丽雪色,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不要睡,今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年皇城的冬天冷极了,被贵族们赞誉为预兆丰年的瑞雪,足足下了一整个月。夜里她照旧会偷偷摸摸的钻狗洞出去,前往太子东宫的膳房。 鉴于傅翊之前有过中毒迹象后,她带回的每一块糕点都缺失了一角,由孟清禾亲身试毒后,傅翊再予以入口,好在此后谢殊并未再在其中动过手脚,他们姐弟得以苟延残喘的艰难过活。 身在天家,每一位皇子都是皇位的威胁,怀帝原本也非是正统嫡出皇子,借了谢家的势力,才得以御极问鼎,他比谁都清楚的知晓这身天价血脉意味着什么,故而即便昔日宠爱的贵妃身染重疾,他率先想到的也是为了阻止‘病疾’扩延,必须将自己的亲子一并葬送在此。 上元节前一日,久卧病榻的舒贵妃恢复了一丝生气,面色依旧惨败的瘆人,可那日的她恍然如往常一般,坐在铜镜前添妆描眉。 屋内铜盆上架着孟清禾从膳房偷来的干柴,没有上好的银丝炭,凛冬愈发难熬,只能草草生了堆火取暖。 干柴灼烧发出‘噼啪’的爆响声混杂着浓烟呛得人近乎睁不开眼来,傅翊乖巧的坐在蒲垫上,数着地上临时拿来玩的石子,初雪未融,殿外檐上的冰棱高悬,偶尔撞进破漏的窗牖,发出一声响动。 “母妃,明日便是上元了,父皇何时来看我们?我想他了。” 傅翊掰着手指,一脸天真无邪的望向门口,那里依旧空荡荡的,元和殿大门已下禁令封死,不会有人来的。 舒贵妃勾勒完黛眉的最后一笔,缓缓起身将两个孩子搂在了怀里。 “阿瑜,今晚还要去见那谢家的公子么?” 孟清禾枕在母亲手臂上,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谢殊同她约好的,明日上元宫宴,他要陪太子出席,所以今日上元前夜算作补偿他明日的失约。 舒贵妃沉默许久,搂着孟清禾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那便去罢,偌大的后宫,有人庇护着,终是好的。” “阿瑜,这段日子难为你了,今后若是回了侯府,就不要再进到宫里头来了。” 皇城是最折美人的地儿,姹紫嫣红开遍,再姝丽的颜色都不足以令人怜惜。 那晚,孟清禾等了整整一夜,谢殊都没有来。 拢枝手下一轻,捣好的药材被孟清禾接过放在鼻下闻了闻,乌木研钵内传来一阵浓烈的苏合沉香味,若是凑近直熏得人心底发腻,乃至作呕。 “这香烘干后点燃,混着汤药服下,几时生效?” 拢枝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发问微微一愣,虽然不知自家主子缘何加大了药量,但从方才孟清禾紧蹙的蛾眉中,她大致也可以猜到,定然是忆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这西域的药性刚烈,沉香里的香料柔缓,莫约一个时辰的功夫,谢公子的腿便会处于麻沸状态。” 孟清禾点头应下,又额外从内务府调来了两个小宦,专门伺候谢殊以后的饮食起居。这才随手拣了一笼烘干的苏合沉香,款款推开了静室的槅门。 谢殊倚在屏扇坐楣上,覆眼白绸落在脚边不远处。听见不远处传来响动,他仰头朝着门扉处‘看’了一眼,微抿薄唇不置一词。 瑞纹云靴趿拉在不远处,横七竖八的倒着。满屋腻到作呕的苏合沉香味,因着紧闭的雕花櫊栏窗牖无法散去,只一圈一圈寥寥重叠,熏得人干咳不止。 甫一进入内间,孟清禾就听到几声铁链摩擦地面的清响,方才午后小憩她又做梦了,上元前夜谢殊没有来,她便站在那里等了一夜,冻到双腿逐渐僵直到失去知觉,再无法迈出一步。 沈尧安将她抱回元和殿时,舒贵妃的身子已经僵了,她往日白皙的足下尽是一派腐肉,也不知平日里是怎样忍痛瞒过这一双儿女的,乍一凑近还可以看到蠕动的蛆虫。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