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眉目冷峻,一双清冷的眸子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又似乎深藏着什么。 已经不是她能一眼看透的了。 柳渔就知道心里的猜测十之七八是应验了。 这半上午她想过很多,唯一能想到的破绽就是当日她情急之下追了村正家的婶子,如果陆承骁那日去而复返瞧见了,那么,这些天的偶遇失败和他此时的淡漠就都能解释得通。 柳渔懊恼自己大意,却也清楚,越是到了这一步,越是不能心虚了去。 她心思电转,仿佛终于匀过了气息,就那么看着陆承骁,单刀直问:“陆公子不愿见我?” 先声夺人,倒还要先问他拿一个交待。 陆承骁看着柳渔那双澄澈的眼,由衷佩服起她的沉稳和演技来。 顶多十五岁吧,他想。 他十五岁时有她这份城府和心术吗? 无疑是没有的。 可纵然他心里再怎么清楚这是怎样一个人,此时面对她这一声问,心中仍是无可抑止地泛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来。 绝情的话语,便半句都说不出口。 “姑娘是觉得,你我之间有什么非见不可的事情?” 他看着她,反问。 然而只是这极细微的让步,柳渔敏锐的捕捉到了。 不是全无情意,她就还有一线机会。若果真是被看破了那日脚伤是为伪装,也需引出个话头来,好作解释。 如此,带着几分羞意微垂了睫羽,那长睫再起,看向陆承骁时,眉眼间已带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怯。柳渔从袖袋里取出几日未能送出的荷包递给陆承骁,有些赧然,又带着些许期待:“这是我自己做的荷包,一直想谢你上回帮我,只是来了镇上几回,总遇不上你。” 帮什么呢? 陆承骁自然知道,是背着她翻越了五六重山。 他到现在都清楚记得,那一日他多希望山路永也走不到尽头。 人生中头一遭识得了情滋味,美好到轻了重了远了近了都要在心中转上无数个来回。 然而山道有尽,情路的尽头却远比山道的尽头来得更叫他猝不及防。 不及开始便已轰然折断。 陆承骁垂眸看去,白晳纤细的手中托着的是一只黛蓝的荷包,绣着祥云青竹和金色的平安二字。络子打得精巧,下方缀着双流苏,料子不是一等的好,却已是长丰镇绣铺中顶好的材料了,最夺目是样式和绣艺,瞧得出是花了许多心思的。 他悲哀的发现,哪怕心里竖起千重屏障,当真面对柳渔时仍是不堪一击。 她轻易就能打破他所有设防,左右他的心跳。 抑不住心头悲喜交撞间那种言语难绘的痴狂和半是麻木半清醒的痛。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就这样,不挣扎,做一个被她算计的傻子又如何呢? 她费尽心思接近“陆三郎”,他不就是陆三郎吗? 陆承骁心中情绪翻涌,双眸终于起了波澜,不复清冷。 柳渔将这细微变化收入眼中,一颗心高悬着,等一个答案——是略过不提,还是单刀直问,不计是哪一种,都在心中快速盘算着应对之法。 陆承骁垂眸自问,当真能做到心无芥蒂吗?能接受一个满腹心机、表里不一的女子吗?那还是他喜欢的那个人吗? 少顷,终是明了。 他做不到。 既做不到心无芥蒂,又何必空留余地,空费她时间,乱自己心神。 他把薄唇斜出一抹自嘲的弧,冷声道:“姑娘说笑了,你当时并不需要帮忙不是吗?” “步履轻盈,何需相助。” 娇怯的薄红从柳渔颊上渐渐褪去,只余几分苍白的底色,她丰润的唇轻颤了颤,似乎不敢面对陆承骁,又似是终于了然。 柳渔笑笑,笑容带着几分难堪,“原来如此,无怪乎……” 她敛了未尽的话,强笑道:“是我说了谎,你……生气也是应该。” 承认得这般痛快。 陆承骁哂笑,也辨不清她的难堪失落、羞怯爱慕哪一重是真。未置可否,觉得话至此已经很清楚了,抬脚欲走。 “陆承骁!”柳渔急急把人叫住。 陆承骁顿步看她。 “如果,如果说谎只是因为喜欢你,你……能不能原谅。”柳渔把手中的荷包又往陆承骁身前递了递,“这荷包,当作我与你赔礼好不好。” 声音轻软,眼里是小心翼翼的期盼与讨好。 这样的柳渔,便是断情绝爱的仙人也不忍拒绝吧。 陆承骁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生出一种啼笑皆非的荒谬感来。 若非亲身体会过她的演技有多么精湛,若非亲耳听到那妇人说她柳渔寻夫家定是寻家境不俗的,若非亲眼见她从两个总角乞儿那里买他的行踪,他此时必然是要心软的吧。 毕竟,他只是凡人。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