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舞曲结束,舞伎退场,便会开演各种戏目,有名角儿登场,为众位贵人助兴。至此时,宴会便不必再遵循繁复的规矩,众宾客可开怀畅饮,尽情交谈。 殷俶坐在睿宗下首,与殷觉比邻而坐。他今日身着黑色华服,其上是暗金色的绣纹,头戴金冠,身姿清肃萧爽,眉眼间几乎没什么情绪,周身落满了疏疏如残雪的月色,与周遭的各种繁乱皆格格不入。 待戏台开唱,他放下酒杯,见宴席间已有人离场挪座,众人正是酒酣耳热、兴致正浓。他又瞧了眼百瞧无聊赖的睿宗与正在联络朝臣的殷觉,指尖敲了敲掌中酒杯的外壁,下一瞬,将视线隐微地移向高年。 宴席入场,高年是捧着琴囊进来的,他虽十分在意,却说不出缘由。 忽而,高年从席位上站起,抱着琴囊悄悄绕后离席,径直离开。 殷俶放下酒杯,不自觉地蹙起双眉。 思忖片刻,他放下酒杯,随意寻了个由头向睿宗请罪,亦匆匆离开了宴席。 第48章 除夕夜(三) 高年对于所谓七弦琴的感官一直是颇为复杂的, 幼时上私塾先生讲琴时,会用干枯的十指捧出一张琴,指尖从七弦琴的头部缓缓滑落到尾部, 逐步讲解着琴身的构造。 “人们常将琴身视为美人,此为美人的头、颈、肩……” 高年看着他长长的灰指甲滑过“美人”窈窕的肩膀, 仍旧向下滑去,心头不禁泛起阵阵恶寒。好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习七弦琴奏雅乐自然是极为风雅之事, 却原来那些所谓高人雅士在鼓琴时,竟将琴身视为美人、百般撩拨。 虽然是幼时一段可称为笑话的胡想,却也解释了他为何不善鼓琴。只盼这几日的苦学,可以叫他不必在官姑娘面前露怯。 来到宫中花园静谧的一角, 派苦主离开、设法去寻人,他则独自寻了块大石头坐下, 横琴于膝上,百无聊赖地拨弄起来。 话本子上的书生, 深夜独坐鼓琴, 便能唤来摄人心魄的狐妖。他只盼着自己这一片痴心,能等来那个铁石心肠的姑娘。 说来也怪, 他自己都辨不清这种突如其来的钟情究竟缘于何处, 便真是被这姑娘救了一命,他却也不至于真到以身相许的地步。 想他自由随父亲在军营长大, 不喜习武,却碍于父命不得不在狩猎等危险情境里一马当先,被人救助便也成了家常便饭。被救着救着, 也就渐渐习惯了。 若真是被救便要以身相许, 他或许就先许给军营里某个五大三粗的副官了。 他想着想着, 自己先乐出了声,也许真是前世二人的缘分也说不定。 指尖一动,那琴音陡转,下一刻,有人从他身后的巨石中走出,定定站在原地。 “高大人好雅兴。” “嘶——”,高年几乎被惊飞了三魂七魄。 殷俶从容不迫地走上前来,看了眼石头上的高年。殷俶不喜仰头视人,便提脚轻而易举地飞身上去,站定于高年身边。 原本就不大的空地,因着他的到来,瞬间逼仄起来。 “参见殿下——” 殷俶抬手扶助他的手臂,朗然一笑,“不必行礼,此地本就狭小,你若跪下来,指定要滑下去。” “除夕宫宴尚未结束,高大人缘何独自来到此处鼓琴,可是心中有什么忧烦之事?” 他见对方支支吾吾地不肯吐露实情,眼色加深、也冷了几分。 “不如叫爷猜猜,或许是大人与佳人相约于此、趁着这良辰美景,好互诉衷肠。” “只是为何偏要约到这宫中来,爷想想,也许那姑娘便是这宫中之人。” “高大人,爷的猜测,可有三分说准?” 高年知道,殷俶必然已经想到他是特来此地邀约官白纻的。只是他却生出了疑惑,要知道当日碧海楼,这位爷可是要为他二人做媒的,怎么他主动接近对方,反倒惹来殷俶的不悦。 此番架势,说是兴师问罪也不为过了。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