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白纻并未生气,他的回应便是承认了。自己借着绣谱为殷俶刊印书籍,虽然隐秘,但官烨本就心思细腻机敏,还是没有瞒过他,“你倒是磊落。只是你出卖亲姐投诚,他殷觉便真敢放心用你吗?” “此事自然不劳阿姐挂心”,官烨垂眸,慢条斯理地拍着袖上的露水,抽空才朝那官白纻处瞥上一眼,“虽然还是要托阿姐的福,若你没有做出那等骇人听闻之事,被子怜发觉,子怜恐怕也难以得到殿下的信任。” “你知道了什么……”,官白纻掩在袖口中的双手紧了紧,果然是因为此事。那前世,恐怕官烨也是知道了内情,所以才恨上了她。 “我若不那么做,你我二人便一辈子是地里任人欺辱的蒿草,如何能有机会随伯父来京都。” 官烨哂笑一声,“阿姐不必解释,若是有理由便可弑母。若有一日这天下之主负了阿姐,你还要弑君不成?” “放肆!在宫中胡言乱语,你不要命了!” 官烨眼神一凛,陡然收了脸上的笑,眸色沉下来:“阿姐,孰是孰非,子怜不愿争辩。当日你缘何如此行事,我亦并不想知道其中隐情。这是你我二人的丑闻,除了殿下,子怜亦不会说与他人。” “今夜前来,不过是为辞行而已。” 他朝官白纻作揖,深深俯下身,官白纻透过薄薄的官服,瞧见他后背上凸起的一截截脊柱。夜风吹得二人衣袍猎猎作响,刺骨的冷意顺着那翻飞的衣袖窜入,直刺心头。 “去何处?” “西南?” “为何事?” “无可奉告。” “那又为何告知于我?” 官烨直起身,“此行多暗礁险滩、怕是百死一生”,他再次露出笑来,眼里的冷意也消散干净,仿佛二人是再寻常不过的姐弟。 “若是子怜身死,不知阿姐愿不愿远去西南,为子怜殓尸,葬于故乡。” 官白纻转过头,不去看他透着自伤与悲凉的神情。是了,除了彼此,又有谁真的还值得依靠?只可惜,这唯一的一份依靠,也因世事转为了最为互相防备的关系。 “若你身死,托人带信回来。” “一言为定。” 他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左脸露出个浅浅的梨涡来。 “子怜还未说过,阿姐今夜的装扮,甚是勾人夺魄。” “只怕那大殿下便是被这样的好颜色,迷了心窍。” 官白纻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 官烨舔了舔破损的嘴角,将几缕血丝含进嘴里咂了咂,再度躬身,“既如此,子怜便先告辞了。” * 朗月中悬,沉入清澈见底的池水中,薄薄的水汽紧贴于池面上氤氲开来。玉质的台阶栏杆折射出温润细腻的光泽,珠帘被身着绛红色宫裙、水蓝色披帛的仕女缓缓从内卷起。金铜打制的十八仙人金像陈列在殿前,其手中捧着的金盘内盛放着夜露凝成的水滴。宫妃皆头戴珠翠、衣着绚丽如霞,簇拥着睿宗,三千珠翠拥宸共候于殿内。 亲王、宗室、勋爵、百官及各国使臣依次入内。众人按照各自的尊卑品级官职依次坐于殿上、两廊、山楼之后。众人坐定,宫人依次看上油饼、枣塔、糕点果子并着些许猪羊熟肉、三五人间列有浆水一桶,数枚长杓。另有些许祝酒看展的教坊司宫人,身着滚银边紫袍立于一侧,举袖吟唱祝酒雅乐。 教坊司乐部在山楼下的彩棚中,身着紫绯绿三色衣裳,依次有拍板、琵琶、箜篌、大鼓、箫、笙、埙、龙笛等等乐器,按照精心筹划过的行列队形逐次排开。夜风乍起,乐部宫人便衣袂同时飘舞,那乐器上垂着的长绦流苏也顺势飞扬,宛若众仙人御风而动,乘驾祥云翩然而来。 睿宗举起酒杯,请祝首杯御酒,宴会开始,笙箫笛同奏,众人举杯,舞伎入场:男女皆头戴花冠,手持各色鲜花,舞步进前成多列,皆一字排开,腰身轻转,那层层叠叠的艳色裙摆便花一般渐次旋开。乐部奏起舞曲,舞伎便顺着那轻灵欢快的鼓点节拍,迎风动作起来。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