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现在,他第一次觉得风是有生命的,它们在某一刻诞生,是一阵徐徐微风,在某一刻盛大,发出呼呼的呐喊,又在某一刻平息在某一座天台上,最后一次撩动谁的头发。 这样想着,死亡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生命就像风,会突然没来由地刮起来,也会突然没理由地停下。 死亡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其实是离去,是离去后永远无法再回来。 孔星河盯着天台的扶栏,忽然问严飞:“哥,能让我在那上面坐坐吗?” 他没敢去看严飞的表情,直到严飞绕过轮椅走到他跟前,短暂地挡住眼前的风景,然后弯下腰来,沉默地抱起他。 他被严飞小心放到天台边,严飞就站在他前面,双手撑在他身侧,将他那么近地圈在怀里,防止他掉下去。 他的下半身已经几乎没有知觉了,这种感觉便变得有些奇妙,他感觉不到自己是坐在天台边的,他像是一只隼,悬停在半空,在他面前的严飞,就像比隼更大的鹰,张开双翼抵御着强风。 他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不会同意的……” 严飞低头看他的双腿,说:“你现在不会晃来晃去了,我也不担心你会掉下去了。” 孔星河笑:“你怎么老担心我会掉下去啊?” “……不知道。”严飞说,“可能因为你有时候胆子太大了。” “我胆子大吗?”孔星河一脸困惑。 “你都不会游泳还能下河救人,胆子还小吗?” 孔星河小心端详严飞的表情:“你还在为那事儿生气啊?” 严飞问他:“如果知道会死,你还会那么去做吗?” “那肯定不会了啊,”孔星河回忆道,“但那时想不了那么多,那女生声音都快没了,我怕她要淹死了。”他有些突兀地笑起来,“现在想起来,我那天运气蛮好的。” 严飞不说话了。 孔星河小声道:“对不起啊哥,让你担心了。” 严飞低下头,又抬起来,望着远方,说:“都过去了。” 严飞一句“过去了”,孔星河才明白它原来很久都没有在严飞心里过去,那时他们甚至为此冷战过,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毕竟人命关天,而严飞非但没有肯定他的见义勇为,竟然还冷暴力他,好几天不和他说一句话。他憋不住,把严飞别在门口,抬头道:“你干嘛啊!你要骂我你就骂,要揍我就揍,别不说话行不行?!”严飞直接推开他,那一把推了他一个踉跄,要扶着墙才堪堪站稳,他才知道严飞这回对他没有一点客气,他红着眼看严飞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然后突然停下来,转过身来对他狠狠道:“孔星河我不会骂你也不会揍你,我姓严,你姓孔,我没那个资格!” 那应该是严飞对他说过最狠的话,听得他完全蒙了,他只听出严飞在撇清他们之间的关系,那踩到了他的死穴,所以最后他服软了,认错了,尽管都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 到今天,当自己被病魔缠身,他才明白严飞在害怕什么。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那更严重的事了,为什么那个时候自己不懂呢? 楼下传来热闹交织的人声,来自遛弯的老人,和被家长带出来乘凉的小孩,孔星河回头看向楼下,他越来越舍不得这样的烟火气了:“这栋楼到底什么时候拆啊?” 严飞说:“不拆也没什么,可能这楼永远也等不到拆的那天。” 虽然离得那么近,但他们的视线是错开的,孔星河看着严飞,但严飞没有看他,只是看着远处的风景,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孔星河看着这样如同风一样抓不住的严飞,喉咙滚了一下,低声说:“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严飞短暂地投来一瞥:“你问吧。” 盛野看着谭阵,想象是孔星河在这样看着严飞,孔星河会不会觉得严飞好像什么都知道?因为谭阵知道他所有接下来要问的话,他在谭阵面前没有秘密,也许这种戏剧外的安排,到了镜头里就变成了一种命运般的透视。孔星河会觉得严飞是什么都知道的,就像神在人类还没有开口之前,就知道他想向自己祷告什么了。 “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必要管我,”孔星河开口道,“是妈妈抛弃了你,丢下你一个人被你爸家暴,你不来找我,我都不知道我有一个哥哥,就算我以后知道了,我也会理解你不来找我,因为你小时候一定过得比我苦多了。所以你为什么来了啊?” 严飞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来看你一眼。”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