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之恍惚回到了某个雨天。 老宗正宜昌县公在值房里间呼呼大睡,她挂在西窗上,仰头望忽急忽缓的雨,不时伸手捉一把,又甩出去玩闹。 对面一扇紧闭的窗忽然被拉开,李令之吓了一跳,脚一软滑倒在地。她不哭也不闹,慢吞吞起身,踩着矮凳努力地爬上窗棱。 窗口有一青衣人探头探脑,不过十八九年纪,眉目朗然,英气逼人。打上照面,他面露惭愧,柔声道:“方才吓到小郎君了吧?” 李令之揉着胳膊,顾不得疼,反而很好奇地打量他——这是一个见过的人。 “探花使……”她想了想,“……崔昉?” 旧年杏园关宴,玉华带了一群同学去围观新进士,席上见到探花使折花归来,当场兴奋地说要招做驸马。李成平泼冷水道,等你长大他都是个老头子啦,气得玉华差点撸袖子。两人吵起来,还是裴珣跑来拉的架。 寻常公主和郡王吵架,同学们还能凑个热闹充人阵,皇帝的亲女儿和嗣表弟对上,就很为难了——凑上去吧,等他们和好,保不齐反过来被一起锤,真是两边不是人——索性全体装鹌鹑,等正主分出胜负。 李令之只要能出门走动就开心,玉华和哥哥吵架虽然让人为难,但可以不管嘛!桌上樱桃被遗忘,全便宜了她,是大好事。 “崔郎君现在是崔校书。”做官也是后来玉华叽叽喳喳说的,李令之数着指头盘算,更觉得困惑,“可对面是御史台不是弘文馆呀?” 崔昉闻言,惊异地对身后道:“阿爷,这小郎认得我啊!” “认得你算什么稀奇,这孩子四五岁就分得清官署才更稀奇。”屋里走来另一人,紫绫袍鲜亮华丽,有一张年长许多也更文秀的脸,“叫小郎君见笑了。” 他从容的浅笑倏忽迭上李令之记忆里一人,她一时竟看呆了,回过神,蓦地跳下坐墩,溜出值房就往楼下跑。 李令之来过好多回宗正寺,靖王和宜昌县公玩儿?蒲,她就东走西顾看新鲜。宗正寺平日就清闲,别提下雨天,主簿录事扎堆喝茶吹牛,根本没人注意到她跑了出去。 到御史台短短的路,李令之的外衣已半湿了。御史台等闲无外官敢来,何况是懵懂幼童,庶仆赶紧上前,以为是弘文馆迷路的贵胄子弟。 李令之左看右看,口齿清晰地提要求:“我来找一个穿紫衣服的人。” 庶仆面面相觑,“莫不是台主家小郎君?” 有人赶紧上楼通报,不多会儿,一人随庶仆匆匆赶来,正是方才的崔昉。 李令之全场只认得他,高兴地叫了声崔校书就跑过去,没几步就被他抱了起来,一口气突然呛住,不停地咳嗽。 崔昉帮忙拍背顺气,哭笑不得,“幸好最近暖和,淋雨若着了风寒怎么办啊?”又拿袖子给她擦头发,显然是习惯照顾人的。 昔年国难时,乱军搜刮后火烧皇城,御史台台狱倾塌,官署得以幸存大半,经修葺沿用至今。上百年历史的殿宇十分陈旧,一向以阴森肃穆闻名。 幽暗的楼道里,李令之觉得有点冷,忍不住挠了挠耳朵。崔昉以为她是害怕楼梯的吱吱呀呀,连声安慰:“不怕不怕,上月将作才来修缮过,不会塌的。” 李令之道:“我不怕的。” 崔昉诧异道:“看来小郎天生胆大啊,我弟弟小时候在中丞公房留过半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