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昏昏沉沉的,景象不断地快速移动。立花又被我耍了。这次他会不会生气呢? 在那之后我从开放病房被转移到陌生的大楼,穿白袍的人说:这是精神復健中心。 啊我原以为外面的世界已经够疯狂,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怪里怪气的地方。 我住的是双人房,隔壁床睡着一个大家称做「神父」的年轻男人。他不停不停祷告, 抄写圣经,在他写字的时候会神经质地咬着下嘴唇,直到血珠一滴一滴落到纸上。 为了防止我再次伤害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被一条一条宽带子绑在床上, 我祇好一直听室友的祷文。他会用日文唸过一次,然后再用英文唸,发音相当标准。 一天半夜我发现神父坐在我床边,他问我想不想告解。不想,我回答。 不想?神父从上往下盯着我,眼角湿湿的,手指则神经质地撕着唇上伤口的皮。 他的语气让我觉得,要是我再不说几句,他就要衝上来揍我了。 等他们为我松绑,或许就会想了。我说。神父笑得很开心,接着笑容有些扭曲。 很好,他说,那很好。隔天我发觉他在跟这里的医护人员滔滔不绝地说我的好话。 我拥有了一次与医师面谈的机会。室友让我有点害怕,我忍不住跟医师反应。 金框眼镜的医师埋着头在纸上写着什么:「他虽然待很久了,但没有危险性。」 医师说。然后医师问我,有没有什么话想要说。我说我一直做梦,梦到死去的亲友。 我本来祇想跟他谈谈萤火虫。然而一开口却停不住,我什么都说了,说了很久。 最后我提到了堇,提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了而我竟然完全没有察觉。也提到那场火, 我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做,祇是回过神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医师专注地听着,偶尔点头。我感激他,感激他一句话也没有打断,耐心地聆听。 说着那些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要嚎啕大哭了,所以我停了下来,手按着垂下的眼皮。 医师给了我一包面纸。他说:你一直以来都太勉强自己了,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住院生活感觉很制式化,用餐、服药、会谈,一切都被严格规定。被动而且单调。 神父看我回到房间,神情显得很高兴,你想告解了吗?他问。 不是现在,我说。 吃了药,我躺下去就睡了。 半夜昏昏沉沉地醒过一次,神父拖了椅子坐在我床边。 他把手指压在我的嘴唇上,眼睛闭着低声祈祷:我们的天父,愿祢的名受显扬, 愿祢的国来临,愿祢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求祢宽恕我们的罪过, 如同我们宽恕别人一样,不要让我们陷于诱惑,但救我们免于凶恶......阿们。 「阿们。」我重复他的话语,虽然我一点信仰也没有。 神父静静地望着我的脸。 「跟亲人打电话报平安了吗?」他问。 「我们家就剩我一个人了。」 「那么,有朋友能跟你说说话吗?」神父又问。 我想了一会,忽然彰秀与立花的脸就浮现在眼前:「也许有。」 「既然已经不用被绑着了,你可以打电话给他们报平安。」神父说。 他大方地塞了一张电话卡到我手里---那是一张没办法使用的玩具电话卡。 神父看起来很正常,他的眼神就像是个虔诚的教徒,有时候我会忘了,他和我一样, 都是住在精神復健中心,为恢復健康而过日子的、灵魂内部有哪个地方坏掉了的人。 我渐渐不再怕他了。 每天都有到中庭放风的休息时间,在那里我老是坐在角落,听着广播的轻音乐。 吃了药以后,说话与思考变成一件耗费体力、令人疲惫的事情。 我注视牵着一隻红气球的男人不断绕着中庭,直视前方往后走,他要走上三十趟, 才有办法停下来稍作休息。有些人双眼呆滞地坐着,有些人喋喋不休,偶尔也会有, 争执或歇斯底里的吼叫,但很快就会有人过来关心,在处理后重新恢復平静。 神父常常都会走过来坐在我身边。经常有人来找他告解,告解内容光怪陆离。 但他从来都不会嘲笑对方,在听完告解后,他会一脸认真地为那些告解的人祈福。 我问他,神父,你自己也有告解过吗?他说有。他曾经在年纪很轻的时候就被选中, 当过助祭,只要他想告解,随时都有人愿意倾听。外籍神父有一头白花花的头发, 总是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