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得上是朋友。小林,你是他唯一的女儿,如果你能谅解我的罪过,我一定好好替他照顾你。” 林循逐字逐句读着,某一瞬间突然觉得双眼刺痛、肠胃里翻江倒海,喘不过气。 她忍不住蹲下-身,强迫自己大口大口呼吸。 怎么才算是“一念之差”呢? 当年赵一舟作为经理,贪污了项目款,被林华撞见。 赵一舟在多日后的深夜,把林华骗到工地,将他从未完工的大楼上推下去,后又把他的尸体连夜拉到城外,草草掩埋。 他在地下尸骨不全地埋了七年,遭尽虫蚁啃噬。 她和奶奶七年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体、抛弃一切来到昼山,满怀希望却最终绝望。 七年,赵一舟有无数机会可以自首,让爸爸的尸体落叶归根。 可他没有。 他的一念,能有七年这般长吗? 林循干涩的双眼盯着工作室冰冷的地面,瓷砖缝隙里堆满了打扫不及的尘埃。 这世界上不缺受害者家属出具谅解书的。 但她做不到。 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她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善意。 一模一样的信来了一封又一封,时机恰到好处,如梦魇般纠缠她,不肯放过她。 字里行间隐藏着的,全是为了减刑做出的勤恳却冰冷的努力。 甚至,林循怀疑这些信亦是律师代笔,不然以他初中肄业的文化程度,如何写出这些“感人肺腑”的言辞? 神经的紧绷不安因着无法控制的频繁换气愈发严重,感冒后还未好全的偏头痛再一次侵袭而来。 许久,林循勉力把注意力拉回信上。 信末,他写道。 “小林,前阵子我家翻修,我家人无意间找到了当初你父亲离世前的旧物,是个还没寄出的包裹,里头有个未拆封的mp3和他给你的生日祝福。我特地让他们带来给我,和这封信一起寄出,希望能赶上你今年的生日。 不胜祷企。 赵一舟。” 林循眉心一跳,舌尖顶着上颚,伸手翻了翻包裹。 果然,在纸箱子底下压着个小小的盒子,包装都没拆。 上面简陋的产品宣传印刷很不清晰,广告词老土得像上个世纪的东西。 她心里怀疑,可翻过盒子看了眼,却发现背面确实夹着一张简陋不能称之为信的字条。 那上面的字迹很丑,笔划和连笔都是错误,却令她整颗心都狠狠地揪起来。 是爸爸的笔迹,也是他的口吻,是她十一岁之前,年年都会收到的,来自昼山的祝贺。 ——“乖女儿,十一岁生日快乐。这东西叫mp3,是听歌用的。爸爸不敢拆,怕给弄坏了。乖女儿最聪明,你记得仔细看说明书研究研究。” 爸爸失踪,是她十一岁那年的秋天,她生日之前。 林循突然记起,她最后一封寄给他的信里似乎提到过,某次她跟着奶奶去镇上买做鞋的材料,听到一家音像店里在放歌。 她很喜欢听,在人家店门口坐了一下午,险些和奶奶走失。 不过是一桩趣事,他却当了真,给自己的宝贝女儿买来了昂贵的礼物。 却战战兢兢,连拆包装都不敢,生怕弄坏。 十六年前的mp3应该很贵吧? 他工资不高,报酬是多劳多得,所以,他为此多熬了几个夜、多省了几顿饭菜呢? 林循恍惚地撕开外头的塑封,拆开盒子拿出那个小巧的白色mp3,手指哆嗦着摁下开机键。 可狭窄的屏幕却怎么都没反应。 她咬着唇,急切地插上盒子里附带的电源,焦灼地等了许久,却依旧是一片黑屏。 ——坏掉了。 他不舍得拆开、她也未收到的,昂贵的礼物。 尘封十六年来到她身边。 却已经坏掉了。 林循木讷地把那没有丝毫反应的mp3装回盒子里。 双手支着椅背,死死咬着牙逼着自己不要落泪。 窗外天色渐渐暗沉,室内一片宁静,只余万般压抑的喘息与悲哀极了的心跳。 怎么能这样呢? 如果真的诚心悔过,真的为她好。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