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有人替她剥好了壳,她瞧见季卿语的丫鬟半跪着给顾阿奶垂腿,不由眼热,她来宜州半年,吃穿用度那是要什么有什么,但今日才发觉自己竟是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季卿语放下茶杯:“原只觉得杂事颇多无人干,同娘一提,便派了好些人给我,却不曾想,饶是诺大的清鹭院,也装不下这么多人……过几日,还是先遣一些回去好。” “别忙!”田氏连忙道,笑说,“来来回回多麻烦?如今府里活多,样样都等着人做。” 季卿语好说话得很:“原来如此?那干脆从清鹭院挪些人过去,省得招人,荒废银两,我院里的人都是干活的熟工了,舅爷只管差遣。” 让舅爷差遣,可不就是让她田小玉随意使唤? 田氏想着往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眉眼都带着笑,连带看季卿语都觉得格外眉清目秀,又瞧季家来的那些个丫鬟,那决计不能是眼高于顶的货儿! 一番打量,心口熨帖,没说两句,便高兴地走了,说是回去同黎阿栓商量如何安置这些下人。 季卿语从松鹤堂回来,卸了笑,眉眼不郁地进了书房。 她重新展开那两首诗——祖父的绝笔,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叫顾青送去绥王面前,为今之计,只有重写一首。 她这一坐,提笔就近月色入户。 菱书菱角没敢打搅,都知道自家夫人写东西,整日不能一动,谁来都没辙。 她们守在外头,安安静静,直到子时将过,才见里头烛火轻曳。 如今乍暖还寒,夜还冷人,菱角见人出来,先给披上了大氅:“夫人,吃点东西吧?” 季卿语摇摇头,望着西边蟾宫,本是暖月,身形却格外孤寂单薄:“安歇吧。” 挑灯回廊。 厢内烛火已暗,季卿语睡入梦中,觉得这一梦,会梦到曾祖—— 那是个风和景明的清晨,曾祖带着她外出踏青。 宜州境内,鲜有高山,有的不过一些小土坡,但还算景色宜人。 两人便是去爬坡的,一个七旬老头,一个六岁稚童。 “曾祖,今日要爬到山顶吗?” “当然要爬到山顶。” “可曾祖昨日也说要爬到山顶,不过走了一百步,就说累了。” “胡说!分明是你累了,曾祖心疼你,才先说累的。” 季卿语看曾祖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知道他在嘴硬,但却没戳穿,一脸好说话的模样:“那今日卿语努力,走上个两百步。” “啊呀!你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厉害!”曾祖急得搓头发,最后却还不肯输架子,“真是好样的!曾祖今日舍命陪君子,一定陪你上这平云山!” “……多少步了?” “九十步了。” “多少了?” “九十九。” “还没到吗?” “现在才开始第二个一百步。” 一老一幼搀着手,渐渐走进山林中。 那是春日,绿郁层叠,连着芭蕉细叶,遮映两人身影,遥遥看着,一如画中。 泉水流潺,淙淙而下,溪面隐见行人,静影沉璧,浮光跃金,随波漾去,再定睛一看,却是两年后—— 曾祖已经走不动路了,好一些时,能躺在竹榻上同季卿语说话,每当天色不错,他总会说:“该去爬山了。” 季卿语坐在榻边习字,她年岁不算小,脸上却还有奶瞟、一点婴儿肥,明明是精灵可爱的模样,眉眼却透着一股端庄淑直,说话也正经:“曾祖每次都会偷懒。” “谁说我偷懒!”曾祖又急了。 季卿语却丝毫不为所动:“那曾祖快起来,咱们立刻动身。” “去就去。” 话是这般,但曾祖却没站起来,季卿语知他是在嘴硬逗她开心,却不想老头儿忽然侧过身子,伸出两指落在她纸上——指尖模仿走路时的动作,思忖了一会儿:“今日我们要去泰山。”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