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看他面色郁愤,口中却顾左右而言他,便不点穿,只笑续道。 “至于府监家新宅,御赐的恒国公府,就在天街对面的积善坊,从他家快马进宫,一盏茶功夫都不用。” 李显离京前只来过洛阳几次,那时太初宫尚未经过大手笔整治,城中里坊也散乱,他竭力回忆各处布局,还是不太确定。 “王爷从尚善坊进宫,要过洛水,清早入朝,那条路很阻塞吧?” 武三思缓步登上小亭台阶,心道到底还是夏历准确,虽说已按周历过了年,天色却是一日深似一日,沉重颓丧,不到晌午不给丁点湛蓝。 他走了几步才回头,拍拍赤金镶玉的腰牌。 “旁人走星津桥,要南衙飞骑层层验看,故而阻塞,我们武家人,嘿嘿!只要有这块牌,飞驰而过,无需下马!” 李家人一听,顿时都一脸的颓丧。 武三思的意思很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即便这天子是李显的亲妈! 李显讪讪低头,连韦氏也闭了嘴,几个儿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头都快贴到胸口了,瑟瑟原本落在人后,这时走上前来蹲了蹲身。 “表叔,我箱子里有几块帕子,是给姐妹们预备的,趁着大家都在,将好拿出来呀。” 武三思看了看她,眼里满是笑意。 “不急,昨夜三郎偶感风寒,吃了发热的汤药,不能起来迎接远客,原是我们不周到,且等他到晚上,一并叙话罢。” 瑟瑟乖乖答应,武三思等便告辞而去。 韦氏命人掩了门扉,左右都是武家奴婢,大家对望一眼,尽在不言中。 李仙蕙陪韦氏进屋,指派小丫头收检箱笼,花红柳绿摊开满地,样样都是女孩儿闲妆,她翻了翻,见式样时新,手工也还算精巧,便放心。 韦氏指着两件成套的单丝罗红地银泥帔子,一件绣的单只鹦鹉,嘴里衔着枇杷果,一件绣的成双鹦鹉,一蓝一黄,针法皆是仔细。 因笑道,“那时带她们姐妹学刺绣,真真么,扎两针就罢了,虚应故事,瑟瑟倒是耐烦些,好好做了这个,姐妹俩一道用。如今有了你……” 提起成双的那件往李仙蕙肩上比了比,摇头道,“三只鹦鹉就怕太乱。” 李仙蕙一笑,“我是做姐姐的,哪里叫她费力气给我做衣裳?倒是我该预备几样大首饰,给她们两个。” 韦氏心疼她懂事,不愿说出来惹眼泪,只一笑带过。 李真真搬了个绣墩,坐在廊下瞧李显写字。 独瑟瑟游手好闲,蹲在门口逗了一回花狸猫,见案头白瓷瓮里供着金盏银台的一捧水仙,便掐了朵别在鬓边。如此消磨半日,还是无聊,只得倚住支摘窗,闲闲问近身侍女的名字,原来一个叫流苏,一个叫豆蔻。 “府上女郎几个?都是大娘子生的吗?” 宽软的金油鹅黄银条纱袖口松松垂下来,露出七八个细丝扭的金臂钏。 瑟瑟发髻俏皮,是个小小的螺子髻,前后簪两朵精巧的贝母茉莉花,映着雪白肤光,天真神情,甜净得像个瓷娃娃,几缕秀发搭在脖颈上,好比瓷器上的冰裂纹,明明是瑕疵,反倒衬出美来。 流苏是武家的家生子,神情颇为自豪,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 “是,我们大娘子去世早,生了两个儿子,长子早夭,只留下高阳郡王这一根血脉,后头一儿一女都是妾侍所出,也封了郡公、县主。上月过年,各封地交税赋、送敬礼来,可惜表姑娘错过了,那阵势,猪牛羊鸡鸭,呜呜泱泱,闹声震天。扁担箱笼堆得小山一样高,府里整整三排后排房,愣是堆放不下。奴婢去账房领月钱,瞧见礼单子那么厚一摞,多想开开眼界的,往后好跟人说嘴,偏又不识字,就听相公们说,九州的物产都齐全了。”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