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双宁摘的龙梢子,五月的花里,数它最香啦!” “香?”郭临怔怔地抬起头。双宁掰下最大的一枝,凑到她鼻端:“姐姐你闻。” 娇艳舒展的花瓣在窗格倾斜的日光下凌芳而俏,良久,她缓缓阖上眼,泪泛而落。 “……原来如此,原来我是这般认错的,”她睁开泪眼,朝双宁淡淡而笑,笑得凄美绝然,“双宁,谢谢你……只可惜,我闻不到了……” 那片清幽竹林,那段沉沉竹影……流觞曲水,竹枝香息,似镜中华月。落地清脆,遍地狼藉。 ☆、第143章 沧浪破云(上) “……臣兹亲察,自蒲州到东都,便有近千众。然伤残困毋,恭令书表,承记于案者不过五十。” 清越的嗓音顿了顿,殿中登时响起窃窃私语。而长身端立殿中的那人,墨笔般的长眉下,邃幽凤眸沉稳如光,直直地垂向地面。 侧旁站着的光禄大夫左钦,浓眉微敛,趁着周遭议论热烈。他抬手抚须,却先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位辞官一年、遥领钦差一年治水的传奇丞相。 学士府自从元太孙的败落,也跟着退出了朝堂,逐渐不再是京城圈中的权贵。仅仅两年时光,旧去新来,老牌大臣自周老丞相遇刺起,便如旋风枯叶,一个接着一个黯然退出权利场。自科举而起的新兴世族,人才辈至,逐渐成为朝纲中的重头。光禄大夫左钦,便是其中一员。 想得官盛势久,最好之策莫过于扶持新帝登基。眼下朝中储君,只得御座旁那位眉英目朗的少年太孙一位,若论效劳立功,自然唯他一选。可自从听到前几日,这位丞相回京入宫,被太孙亲自奔马相接的消息后。他心底,不由起了些别样的想法。 “这么说,”皇上今日气色尚佳,将折子拿起多看了两眼,蹙眉问道,“爱卿可是查出了治水之中,有地方官员,知情不报,欺君罔上?” 殿内一顿噤声,随后便是更为热烈的喧哗。陈聿修几不可查地戏谑一笑,一言不发,只是执着笏板站直身。不多时,后方果真有人站出来。 “启禀陛下,微臣以为。河汛不可预期,然因此而起的灾祸伤亡,更难计数。多留些时日,官员自然能呈上完整之数。” 陈聿修突然侧头瞟了那人一眼,那道眸光清然潋滟,和那修长身姿上浑朴华重的绛紫翔凤官服印称。说不出的绝逸生辉,令人触之心惊。那人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理顺胸中思路。正欲再言,陈聿修已然幽幽踏出一步。 “臣收书表,已是抚银下放一月有余。如若此时仍尚未登记完备,敢问,这银两可是搁置在了官衙内库,等着积水么?” “丞相……丞相如何断言这银两搁在了官衙?”那人强自镇定道。 “是与不是,一问便知。”他略一弯唇,“臣可是在河南府外,亲眼看见搬箱倒银,而那时,是抚银刚刚运出京城的……第五日。” 满堂大臣面面相觑,情知此时被参一本已是必然,时日差距如此了得,再怎么打官腔也掩饰不住了。白子毓站在队伍中间,微微发笑,然而身前的河南尹已经开始浑身颤抖。 皇上抬眼望来:“钟爱卿。” 河南尹面色一白,大步走出:“微臣在。” “丞相说的事,你可知情?” “臣……” 若说不知情,便是怠职大过,可若说知情……河南尹眼神惊惧,半晌吐不出下字。 “东都的事……微臣以为,不如宣禄亲王回京面圣,也好知道得更为仔细。”队前久久不语的左钦终于发言,他站出列,朝御座恭谨一鞠,“河南尹大人毕竟府内事务繁多,冤假错案、市井安危。管好东都安稳已是不易,如何腾出空来料理官银。白兆尹你同为一府之尹,你说,是也不是?” 白子毓安然待在人群中已有大半朝,却不想此刻被人点出来。他凌然一笑,回道:“左大人所言不错。只是抚银拨出国库,本就是连年征战之后的剩余资本。水灾不啻战场,伤的不止是身躯,更是百姓的家宁。钱财去处,究竟干不干净,微臣以为,无论是亲王,还是匹夫,都要给出一个交代的。”他丝毫不理会河南尹瞪来的眼神,浅笑着看向前方,“毕竟,东都的账务早有数年,不甚清明了。” 陈聿修的目光和他半空轻盈交错,随后淡不可查地收回,化作唇畔的些微轻笑。 朝堂上你来我往,尔虞我诈,不过是一出戏。看戏的是群众,谱戏的却只有一人。而那人清咳数声,淡淡地扫过白子毓、再掠过陈聿修,最后慈爱地看向身旁。 “玉锵,你怎么看?” 霎时,无数道目光落在了那个明黄衣襟的少年身上。他扬起浓眉,俊逸眸色一闪,笑道:“皇爷爷,玉锵回宫这么久,却还没见过禄亲王爷呢!” 闷重的朝堂突然搅进一句家常,简直奇异得令人膛舌。然而只消城府稍深,便能察觉此话中的玄机。 只一句,便能当堂定音。皇上朗声道:“拟旨让禄亲王弟回京。”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