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本官来告诉你们一件事。本官早先刚刚处理了一桩洋人与织造局的纠纷。涉事的洋人,见了甄霓纺织机的先进,偷偷绘制了新织机的样子,想要带回本国去,结果被织造局的工匠们拦住了。” 石咏这时候提高了声音,道:“你们看看洋人,洋人见到了这样的工具,头一个想到的是什么?是学习!而你们呢?你们想到的竟然只是打砸毁坏,说实话,我若是海外来的洋人,见了你们这一副做派,我就只有窃喜的份儿!” “工匠们,我也知道你们生活不易,糊口不易,可是这样提高效率的工具,你们不使用,迟早旁人会使用。你们今日砸了新织机,抱着旧织机过活,可是你们不进步,旁人会进步。待到将来洋人带着大量便宜至极的棉布倾销过来的时候,你们拿什么与洋人抗衡,就用你们的旧织机吗?” 他这一番话喊出来,对面的工匠都变了脸色,相互看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反倒是立在石咏身后的甄霓等女匠人,听见这话,便相互握住了双手,暗自给自己打气。 石咏的心思很简单,眼下各国都处在工业革命前夕的黑夜里,距离黎明只有一步之遥。生产效率的提高是迟早的事儿,既然竞争迟早要到来,那么早来不如迟来。 “好,你们在反反复复地埋怨棉纱的价格下跌,棉布的价格下跌。可是我想问问你们,你们都别把自己当成是布匠织工,你们只把自己当成是寻常百姓——这布价便宜了,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呀!” 石咏这一声,将一众工匠全都问愣了,傻站在那里,一个字都说不出。半天,突然有个人期期艾艾地说:“自……自然是好事——” 郑大带着头掉过脸去看说话的那人,那人虽然心里发毛,语声颤抖,可到底还是大着胆子说:“我有一个家贫的邻居,平素买不起布匹,做不了衣衫,一家人出门没几件衣裳是不露腚的,所以只能轮流出门。” “对,他说得很对!”石咏朝那说话的人微微颔首,以示鼓励:“是这个理儿。你们松江‘天下布仓’,出产的布都是好布,可是说到底,这世上还有那么多人根本就买不起布,穿不起衣。我看各位穿得都挺体面,你们能从松江到这杭州来,想必都不是手上缺银子的主儿,那么,你们谁有这个立场,能对本官说上一句——‘布价便宜了不是一件好事?’” 石咏说毕,织造局里雅雀无声,没有一个人能接下这句话。只有李卫这个老狐狸,一面听,一面在石咏身后偷偷笑了出来。 “当然了,本官也承认,你们以旧织机织出来的布匹,细密厚实,质量过硬。本官想说的是,只要你们产的布真是好布,买主不会眼瞎,在价格上一定会与其他的布有差别。这个你们大可以放心。”石咏的话又软乎了些,郑大带同追随他的工匠们便一起松了一口大气。 “可是,等到新织机也能织出与旧织机一样质量的布匹那时候,你们又该怎么办呢?” 石咏冷不丁追问了一句,对面工匠的笑容登时在脸上又凝住,领头的郑大则张大了口根本合不上,几十号人,惊疑不定,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也有些人往甄霓那里看过去,甄霓她们那些女匠人则齐齐地挺直了脊背,表情坚毅,似乎在说,她们一定能够继续改良新织机。郑大等人立即又紧张起来。 看起来,这传统技术,不改良不提升,是决计不行了。 “当然了,等到各位都能以更高的效率,又快又好地制出更多的棉布。我们官府自然也不能坐视。”石咏话锋一转,却又转了回来,“本官奉旨南下,这次是专门为了考察宁波的海关与海贸港口的。将来各位的出产,在满足了国内各处的需求之后,我们也会帮助诸位通过海贸,将产品行销海外。不会令诸位的货品在域内竞争导致一味价跌。各位,你们明白了吗?” 郑大等人彼此望望,片刻后一起跪下来向石咏行礼:“青天大老爷,您这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李卫在石咏背后,早就暗暗笑得肚子生疼。他眼见着石咏又是拉又是打,打一回又拉一回,反复几次之后,郑大等人早已懵圈,旁的一概都想不起,只能乖乖地被石咏牵着鼻子走,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眼下郑大等人老实了,李卫却接上了他以前的话茬儿:“可是诸位,虽然本官能谅解你们的心情,但是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