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冷子兴,也与当日在顺天府大堂上侃侃而谈的古董商人判若两人。他抬起头的那一刻,石咏吃惊不小。数年过去,冷子兴却与老了十几岁似的,一张面皮又红又黑,嘴角一抬一笑,脸上便是无数皱纹,早已不复当初那副白皙的儒商模样。更可怕的是此人右眼眼珠浑浊不堪,毫无神采,应当已是盲了。 “石大人一路财源广进,官运亨通,一定与草民当初在贵府上见到的那几件宝扇也不无关系!”冷子兴笑笑。 石咏双眼一眯,心道:好巧! 早先九阿哥怀疑他有什么不正当的财源。冷子兴就突然现身上前行礼,言语里提到他家的扇子。他本人从来没有将扇子给冷子兴亲眼看过,只可能是他家老爹还在世的时候误信他人,结交了冷子兴这样的人物。 八和九这两位倒是交换了个眼神,八阿哥当即笑道:“没想到茂行家中还藏有这等令人心动的珍藏!原来是宝扇啊……” 石咏略略思量片刻,登时使茶楼的伙计叫来李寿,吩咐几句。李寿立时领命而去,不多时回转,手中提着一只长方形的樟木匣。 石咏坦然接过,伸手扭开樟木匣上的铜扣,将匣子打开,里面赫然露出十几枚折扇,各种质料都有,扇面纸色泛黄,显然是已经有些年头了。 这些年他见过的人多了,见过的金贵物件儿也多,那些动辄上万两的古董也经手过不少,自然知道物件儿在不同人的眼里,价值是不同的。此刻冷子兴就跪在地面上,依旧跃跃欲试,探头探脑地想要看一看,唯一有神的左眼中闪着贪婪的光。 九阿哥却无动于衷,瞥了一眼匣子里的东西,随即手一叉,眼一抬,撇着嘴望着石咏,仿佛在说:爷的胃口全给吊起来了你竟然就给看这个。 倒是八阿哥眼中带着欣赏与赞叹,征得石咏的同意之后,伸手取了一柄折扇,举在手中打开了细细欣赏。底下冷子兴也伸长了脖颈,试图看个清楚。 “是,就是这宝扇,石家当年的……宝扇!”冷子兴兴奋得声音也在打颤。 可是在八阿哥眼中,这扇子终究只是扇子,价值有限。 “冷先生口中的‘所谓’宝扇,就是先父留下这二十把旧折扇。”石咏开口解释,“当年先父早亡,曾有遗命令子弟好好保存这祖上留下的旧扇子,不到山穷水尽,不得发卖。家母昔年曾经为卑职举债治病,亦未敢有违先父意愿。只不过么……” 说着,石咏将那樟木匣子往九阿哥面前一推,道:“若是九爷喜爱,全部取去也无妨!” 九阿哥当场“啐”了一口:“呸,你这是当面损爷么?你家中所谓的珍藏之物,在爷眼里,不过是个屁。” 八阿哥满脸尴尬抬起头,似乎想为兄弟的这种粗俗言语道歉。可是九阿哥还未说完:“你道我真就都斗不赢你么?你就等着看吧!爷可不管你背后有什么明的暗的财源,什么人在捧着你,回头爷只要你在生意场上输得一败涂地,输回你当初那个穷光蛋!捧着这几把扇子来求爷,‘九爷,求求您,求您把这扇子取了去吧,九爷,赏个脸吧,小的甘愿鞍前马后……’” 九阿哥说得刻薄,石咏脸色却一点儿也未变,适才他那话其实说得傲岸,什么“取去也无妨”,便是故意激这心头有一份傲性儿的九阿哥自己放弃,不来找他的麻烦。 “九爷……其实卑职还是那句话,卑职从未盼您输,一直是盼着您能赢的。”等九阿哥发完脾气,石咏这才小声开口。九阿哥一怔,陡然记起上回石咏在他贝子府说过那“双赢”的话,脸色又变,这回怄得更加厉害,偏生又碍着八阿哥的面子发作不出,只得双手一撑,对八阿哥说:“八哥,弟弟不想您为弟弟费心,亦不想勉强自己陪这等无赖之人瞎聊,所以……先告辞了。” 待九阿哥一阵风似的离去,席间只剩八阿哥与石咏,外加一个伏在地上、仰头望着八阿哥手中扇子发呆的冷子兴。 八阿哥将手中的折扇一合,小心翼翼地放回那樟木匣之中,见到石咏探寻的目光转过来,当即温和一笑,对石咏说:“别说了,茂行便一定要赠我,我也是不会收的。既是令尊有遗命在,为人子女的自当好生遵从。老九那等性子,茂行激一激也可,到我这里,着实不用了吧!” 石咏一颗心当即放下,感激地笑了起来,赶紧拱一拱手。八阿哥扭头看着伏在地上的冷子兴,随口问:“需不需要我来帮茂行一个忙?” 石咏转脸,见到冷子兴仅剩的一只好眼只管贪婪地盯着两人桌上放着的那只樟木匣子。 还未等他开口,八阿哥已经冲旁边候着的从人一点头,立即有人上前,扭着冷子兴的双臂,押他直接离开此地。即便被人扭着离开,冷子兴依旧别过头,紧紧盯着桌上那只樟木匣,视线始终不离。突然他一声大吼,奋力甩开八贝勒府的随从,飞快地朝八阿哥与石咏扑过来,双臂张开,似要飞身直上,将那只匣子抢下。 八阿哥一惊之下,缩得远远的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