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咏辨清这一行小字,终于明白了这件器物的来历。 按照红楼原著中所记,妙玉所拥有的那只“颁瓟斝”上,刻着“王恺珍玩”四个字,又记着“元丰五年眉州苏轼见于秘府”的字样。 “元丰五年”是宋神宗年号,大约四五年之后,才是“元祐二年”。 所以,妙玉那只颁瓟斝,的确是王恺所拥有的珍品盛器,但却是一件“仿品”。 而他眼前的这一只,则是“石崇雅赏”的正品。这故事大致是王恺与石崇斗富,见到石崇家中这样一只精彩的葫芦器,回去也命人仿制了一只。元丰五年,苏轼曾在宫中见到过这只原属王恺的“颁瓟斝”,并为之惊艳,因此才会特为留字为念。 可是待到元祐二年,苏轼又在宫中见到了这只颁瓟斝“正品”,才有感而发,觉得“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待他两只颁瓟斝都见过之后,才深刻地认识到,原来王恺想与石崇斗富,根本就斗不起来,“仿品”与“正品”差得太远,所以苏轼才说王恺”实无可与之争”。 石咏对于石崇这个“本家”的种种传说相当熟悉,知道他是个西晋时候的大土豪。王恺则是西晋晋武帝的舅父。石崇与王恺这两人斗富时,王宅饭后用糖水洗锅,石宅便用蜡烛当柴烧;王恺命人做了四十里的紫丝布步障,石崇便跟着做五十里的锦步障;王恺用赤石脂涂墙壁,石崇便用花椒香料填满墙壁,让自家的墙都时时散发温暖芬芳的气味……总之,石崇这家伙是怎么炫富怎么来,然而他就这么炫啊炫啊,终于把自己给“炫”死了。 没想到,石咏还从未见过“仿品”,今天已经在梁九功这儿见到了这颁瓟斝的“正品”。 梁九功见他满脸震撼,微微点头,似乎对他的“识货”非常满意,劈手又将那只小小的颁瓟斝夺了回来,小心翼翼地盛回木匣,却又舍不得,只管捧着木匣,反反复复地看着。 这个曾经离权势最近、人人巴结的老人,此刻处境凄凉,却因爱葫芦成痴,好歹能得一两分安慰。 终于,梁九功“啪”的一声,扣上了匣子,说:“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们命你送来这东西,不就是要我在这儿好好地住着,不乱说话,就能活得很好么?” 石咏心想,这可能确实有几分道理。葫芦,与“糊涂”发音相近,也有俗语说“锯了嘴的葫芦”,就有守口如瓶、一言不发的意思。旁人授命贾府,辗转送了这么一只东西进来,一来是投其所好,二来也却有暗示与警告的意思。 “你把这东西带走吧!”梁九功随意对石咏挥了挥手,“我已经用不着这些东西了。” 这话说完,他已经又抄起摆在桌面上的一只葫芦,用炭笔上面随意画着,打着线稿。 石咏没说话,当初贾琏拜托他的,就是将这件东西交到梁九功手里,然后他就没事儿了,贾家也就没事儿了。 可没想到,他就这么停留了一会儿,观赏一回“颁瓟斝”,梁九功就改了主意,这东西他也不要了。 这下石咏可难办了,难道他真要将这只东西带回去,再还给贾琏么? 正犹豫的时候,突然外面门板“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石咏回头看时,见不是旁人,正是如今的内侍首领总管魏珠的徒弟小徐,就是那个当初在石咏值夜的时候,把石咏带到乾清宫去修自鸣钟的小太监。 小徐见到石咏,显然也是怔了一怔,登时冲石咏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梁九功正背着身,一手捧着他那只葫芦,一手拿着炭笔,只道是寻常宫人过来送饭,随口说:“东西给杂家放下,快走吧!” 小徐默不作声,经过石咏面前,他手中提着一只食盒,似有千斤重。 直到小徐来到梁九功身边,梁九功都未看来人一眼。小徐便轻轻将那食盒放在桌面上,然后打开藤编的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一件一件地,都取出来,放在桌面上。 梁九功一直皱着眉头,似乎觉得饭菜占了他的地方。直至小徐取了一只酒壶,和一只酒杯出来,放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