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见她在房内走动着——这就让他更加惴惴不安了。吃力地撑起身子坐起来,他的话音滞涩:“阿染,我听闻你……我听闻小七……这是不是真的?” “哗”地一声轻响,满室倏然亮堂起来,殷染手中执着一只金莲花烛台,烛火在她清艳的脸庞边安静燃烧,将那双眼睛映得漆黑无底。 段云琅不得不抬手,稍稍遮住这实在有些太过耀眼的光芒。 她好像全没听见他的问话,自将烛台放在他身侧的矮几上,自己蹲下来,抓过他的手,将他的袖子往手臂上捋,便瞧见被鲜血浸透的层层纱布。她眼睛都没眨一下,轻声地道:“怎么弄的?” “忘了。”他淡淡道,笑容亦敛去,目光望向别处。 她静了半晌,也不再问,将他的衣袖理好,便道:“你这番回来,是做好万全准备了?外头还在给你办接风宴,你知不知道?” 段云琅冷淡道:“我今晚不想说这些。” “好。”殷染竟也不再多说,却道,“那你去洗洗吧。” 段云琅倏地转回头来,那一瞬间,他那眸底的神色仿佛被刺伤了,有些委屈,却又发不出声音。殷染站起身来,理好自己的衣衫,烛光之下,着意修饰的容颜灵幻如仙子,如一个他不能触及的美梦。她安静地凝视着他,“要我帮你么?” 段云琅没有回答,而是径自推动轮椅去了后边的浴房。 她听见那边传来乒乒乓乓的杂乱声响,像是他滑倒了,而后是汩汩的倒水声,钝重的移动物件之声,伴随着更多几次摔倒声……她紧紧闭了眼,他的每一次摔倒,在她耳中都不啻天崩地坼,可她却不能去搀扶。 他憎恶被搀扶。 她的少年,同她一模一样,有着这世上最贵重、最无用的尊严。 他们都靠这尊严活着。 *** 浴房中水雾蒸腾,混着澡豆和皂角的清气,依稀还有女人身上那似有若无的香味。段云琅闭了眼,哗哗的水声就变成了兵戈与血肉的厮杀之声,战场上流云飞卷,远方的山沉默而威严…… 他的马被敌人切断了双腿。那一刻,仿佛自己的双腿也被切断一般,他从马上摔落下来,只凭一把长剑在夹击中狼狈地拼杀,直到己方的人找到了他…… 伤痕并不多,但那种瘫倒在地的无能为力的痛苦,他一辈子,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将自己的脸埋进了水里,仿佛这逼人窒息的热水就能洗净他的一切肮脏,并将他带离那种毫无尊严的下场。随即他听见了晃动的水声,然后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捧起了他的脸。 他闭着眼,亲密的吻便落在他颤抖的眼睫上,而后一路向下,吻过他的鼻梁,他的唇,他的颈项,他的胸膛…… 他的喉头哽了一下,喉结动了一动,又被她吻住。 她总是……她总是这么……懂他。 她总是能在任何时候,都将他拿捏得分毫不爽。 他需要孤独时,她便给他孤独。他需要陪伴时,她便给他陪伴。 他突然抱住了她,少年修长有力的手扣住了她脊背后的蝴蝶骨——他发现她已经褪去了衣衫,身子滑进水里,掌底的肌肤光滑如脂,令他忍不住一遍遍地贪婪摩挲。这样的动作却好像吓着了她,一时间那亲吻停住,她好像在认真地注视着他。 他忍不住凑上前去,自己寻找她。 “阿染……”他在她唇畔轻微地吐息,“他们都劝我不要回来……京城的事,马上就结束了,结束之后,我就可以……”他的声音里仿佛有些迷蒙的委屈,“可是我想回来啊,阿染,你在这里……” “如果我杀死了小七,”她静了片刻,温柔的手轻抚过他受伤的精实身躯,又慢慢按上他的腿,“如果我弑君了,你还会回来吗?” 他突兀地笑了一下,抬头看着她,眼神孩子气地微微发亮,“我就是为这个回来的啊,阿染。我二兄说过,媳妇做了错事做了坏事,男人总要给她收拾。哪有逃开的道理?” 她凝视着他,长长的眼睫垂落,目光里深浅莫辨。“小七不是我杀的,但却是我看着他没的,旁人若想陷害我,易如反掌。” 他的笑容渐渐安静下去,声音变得柔软,像是陷进了不见底的、抓不牢的流沙,“你在害怕么,阿染?即算是弑君之罪,大逆不道,我陪着你一同引颈受戮,下阿鼻地狱。你怕什么呢?” 她摇了摇头。“我不怕。是你在怕。” “是啊,”他未免无奈地一笑,虔诚的吻印了上来,“我怕我得到了全天下,你却离开了……” “我为什么会离开?”她慢慢地抬高了身躯,任由他吻遍了她,水雾中她的声音沙哑,似撩拨又似冷酷。他双手扣在她腰肢,薄唇吻上她的腹部,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