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收回了手,背脊挺直了些。 周正然一点也不在意手上的伤口,右手还戴着那只黑手套。 陈晚问:“周叔,你为什么总戴着它?” 周正然一贯的慢调,就在陈晚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说:“年轻的时候犯了些错,没了两根手指。” 陈晚第一反应就是道歉,“对不起。” 贸然问这种事,确实有点没礼貌。 周正然没什么表示,他问:“你在上海,为什么跑来这里?” 陈晚说:“我是嫁过来的。”她脸上有笑,被这个嫁字给甜到了。 短暂的沉默后。 “你怎么去的福利院?” 陈晚一顿,没料到他会问这个。 周正然看着她,眸色还是那么冷。 陈晚似乎在回忆,从回忆里组织语言。她说:“我是被拐卖的,三岁那年,不太记得了,就记得一个男的把我抱走,然后上火车,坐了好多天,我一直哭,到了一个地方,他们都吃苞米和面食,长大了我才知道,那是信阳。” 陈晚轻轻抬起下巴,从挡风玻璃看向外面的天空,雨水不断,像连成串的珠帘。 周正然一直看着她,在等后话。 “我在一户人家里住了不到一个月,就又被人接走。他们说我太闹太吵,打我的时候我就咬人。” 陈晚自顾自地笑了下,霍星总说她牙尖嘴利,这毛病,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养起来的吧。 “后来又坐火车,下了火车又坐货车,转了两户人家都不要我,那个男的生气了,把我打了一顿,说我是个赔钱货。然后把我丢在半路不管了。” 陈晚看着周正然,这些话她甚至对霍星都没提起过,但今天,对着这么个陌生中年男人,往事开闸,记忆泄洪。 “这辈子只有两件事我记得一清二楚,这是其中一件。我被拐走的那天,穿的是一件崭新的红色连衣裙,是我爸爸买的。” 周正然的嘴唇很薄,紧合在一起,像锋利的刀片。 他不动声色,太难从他身上看出喜怒哀乐。 陈晚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我话有点多。” 雨还在下,被风吹斜了,跟着树叶一起,倒向同一边。 “你恨吗?” “什么?” “你恨他们吗?” “恨谁?” 周正然似乎忍了忍,才一个字一个字地碾出口: “你父母。” 陈晚想都没想,“恨。” 声音轻,语句短,干干脆脆的回答。 “我恨。” 陈晚的目光依旧朝着窗外,却不知落在哪一处。她说:“我爸爸去买烟,让我站在超市门口,其实也就几步路,但他没能看好我,这就是失职。” 这是过去无数个难眠夜里,陈晚问过自己无数遍的问题。 她痛恨命运不公,三岁而已,她没有资格与世界对抗。如果不是父亲将她独自撇在超市门口,她不会成为被命运遗忘的小孩。 她的童年记忆,只有肮脏的火车,像个牲口一样被买卖。 陈晚闭了闭眼,再睁开,哑声说:“为什么偏偏是我?” 周正然久久不语,深邃的目光像一汪幽深的潭水。 陈晚呼了一口气,“对不起,让您看笑话了。” 周正然说:“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打车走。” 周正然当没听见,车子缓缓驶进雨里。 下车的时候,陈晚说:“您的画,我还没有画完,改天再给您。” 车窗已经滑上去了,陈晚站在楼梯口,她也不清楚,那人究竟听见了没。 霍星离开已经第十二天。 多亏这摆摊画画,忙碌压过浮躁。也只有晚上的时候,肆无忌惮的想念才会冒上来。 有时候陈晚打开衣柜,看着他的衬衫就会炸毛。猫爪挠心,坐立不安。 她拨霍星的手机号,又给霍星发短信—— “10月14日,今天又碰到隔壁王大妈了,她说,霍妹妹你又来你哥家玩啦?我说,我们结婚了。她的表情太逗了。” “10月17日,值得纪念的一天,画摊收入破六百。” “10月20日,今天碰到一个奇怪的男人,一身黑,长得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