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时都沉默了,知道经济复苏会引的人再生人口。可毕竟人不是物件,再生下来的,也不是原先的了。几个人心里都知道,如今统计的活口还做不得数。一个冬天过去,不知冻死多少。大灾之后的易子而食,亦反映不到纸面上。走在街头,已很少见女孩儿。民间女子没有深宅大户的规矩,满街的乱窜。现不见了,不是死了就是卖了,再不然,就是吃了。牙婆满城走,不堪重负的南昌城知道了也不管。能带出去些许叫大户人家养活,也是省了南昌一地的口粮。 庭芳不由想起了夏波光。把她卖了而不是吃了,算是仁慈。所以夏波光还想找他们,还想帮他们。饿极了的时候,不吃她,终究是疼过她的。在会芳楼时固然有她这样满心不甘只想着逃跑的小姐,也有庆幸有口热饭的灾民。不去想,就觉得离的很遥远;细想想,便知南昌城内哪个巷子都有半掩门的生意。最残酷的是哪怕半掩门的生意都并非你想做便做。舍得下良家的那张皮,还得月月奉上行会钱,入了分子养活了帮会,才许你营生。不听话的砸你个稀烂,打死了往江心一抛,找谁说理去?原就是死了男人没靠山的才做那没有回头路的生意,可不只能乖顺的忍么? 工业文明的发展是一部血泪史,这句话没错。可是没有工业文明,感觉更加血泪。外间的工程队,都是没钱可拿的。兵丁待遇稍微好些,有家室的只得从嘴里省下粮来。能保的只有有生力量,老弱病残在这个月里,应该又死了许多。尸体不消说,早被吃的干净。是以庭芳一直没答应下官夫人与本地望族的宴饮,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她没见着还吃的下,见着了哪里动的了筷子。到底,跟丛林社会洗礼的古人不同。 几个人缓了一阵儿,复又商议起别的。江南富庶,此番又没遭灾,什么行当都有。房知德带来的钢材都是已锻造好的铁轨。他才下船,在家歇着,徐景昌就忙不迭的往外头去看着铁轨装卸。房知德忙叫住徐景昌:“能卡住铁轨的木轮且不消做,我定制铁轨的时候叫人瞧了好一番热闹。跟着就有木工厂做了来,他们的船小,最迟后日也到了。咱们手头可有现银?” 一省首府,哪里就少了那点子现银了?徐景昌松了口气,做车轮与锯木头还不一样。弧形的东西比方的难做,要快速做出车轮,还得研究新的机械。实在有些不凑手,且没考虑到那份上。庭芳狠赞了房知德一句:“二哥哥越发老练了!” 房知德笑道:“不然怎么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呢?你们且等着看我日后的出息!能中举的一百个也没有一个有我会办事。” 说的大家都笑了。徐景昌出门去忙,周毅也是一摊子事。房知德行船千里,累的狠了。不过是仗着年轻,还能绷住。散会后庭芳忙打发他去休息,有事明儿再说。 回到房中,庭芳先问君子墨:“他们几个的功课如何了?” 君子墨反笑道:“今儿倒是她们教我打算盘。往常不曾学过。” 庭芳奇道:“那你怎么管的家?” 君子墨叹了一声:“都是他在管。我们打小儿在一处,他会了我便懒的学。到如今才知道,什么都不如靠自己抓在手里。” 庭芳问:“想他了?” 君子墨笑笑:“哪能不想呢?可一想到他拼了命的救我,我也得好好活下去。不然岂不是白丢了性命?” 庭芳点点头,又岔过话去:“你家的屋子叫水泡坏了,你是要修缮原先的房屋,还是想跟着大伙儿买新的?你家地基好有一亩地呢。” 君子墨道:“我不大熟这个,郡主替我拿个主意?” 庭芳想了想道:“这头的新房子都要买的,或用银钱,或用粮草。你那头如今地价贵,先卖了再买这头的也使得。新的居住区都是统一规划,旁的不说,用水极便利。你若不喜欢,就自家买空地盖起来。悄悄告诉你一声儿,现在买划算,再往后定然要涨的。” 君子墨道:“新盖的房子有些小,我喜欢大院子。堆场那个,前后都只有三尺深,前头搭上檐廊可做小铺子,后头可晒衣裳。好是好,却是太逼仄。有大些的么?” 翠柳端着茶进来笑道:“好说呀,我也跑去看了那屋子。可方便呐!君先生若嫌场院小,就买块空地,再买一架屋子搁在空地上,岂不妙哉!” 庭芳笑道:“我屋里的小丫头都能说半文半白的话了。” 翠柳面上一红:“郡主又取笑我。”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