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单薄的身影,轻轻抖动了起来,亦如既往,颤抖不休。这是那人正在受的苦,亦是他的。奕延用指腹轻轻滑过那干裂的唇瓣,像是抚摸鲜花,像是轻触蝶翼。随后,他俯下了身,把那抖个不休的躯体,拥在了怀中。用手轻轻拍打这对方的脊背,用抚慰,一寸寸抹消那可怕的颤抖。 渐渐的,他在他怀中安静了下来。微启的唇中,溢出一声轻叹…… 温热的鼻息喷在了奕延头顶,他睁开了双眼。不知何时,那匹花白大马走到了他身边,正亲昵的用鼻子拱他的发髻,似乎察觉了主人的不安。 奕延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马头。这马,其实是有名字的,叫逐日。乃是主公一时兴起,取来的。黑马叫追影,白马就要叫逐日,像是某种亲昵的玩笑一般。 可是奕延,从不这么叫。他追逐那轮旭日,已经太久太久,似乎多说一句,就会露出破绽。 目光轻移,奕延看着四周休憩的兵士。他没有被主公抛弃,没有被他折损,被他贬低。如此重要的任务,仍旧交在了他手中。这已经比那最绝望的念想,要好上无数了。 他对主公,还有用处。只要有着一条,他就尚有一丝希望。卑微可怜,却不会消弭的奢望。 他会把胜利带回的。一如既往。 温柔的抚摸着马鬃,奕延再次闭上了眼睛。 隔日,祁县告急。被之前阳邑之战吓破了胆子,不到一个时辰,匈奴大军便折返救援。未曾想,一支奇兵出现在大军后方,烧了粮草行营,又与敌军合兵,前后夹击。 在折了三千多人马之后,主帅终于抵挡不住,撤回了祁县。被包围一年之久的晋阳,终于击退了敌兵。 告捷的文书,由快马送去了洛阳。 ※ 洛阳城中,如今也是暑气正盛。然而比酷暑更加难熬的,是前线的战事。 青州王弥造反,加入了伪帝大军,与大将苟晞在新野展开激战。暴虐骄横,有白起之称的苟晞,这次却没能夺到多少好处,襄阳城破,敌军又推进了一线。 这可比想象的要糟多了。 因为成都王势大,又是武帝亲子,那些不怎么亲近朝廷的州郡,又开始动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投入了敌方阵营。 这种时候,就连晋阳传来捷报,也不怎么讨人喜欢了。 “晋阳击退了围城敌兵,可见匈奴主力,已经不在并州了啊。”司马越面色凝沉,扔下了这句话。 这是个不容否认的事实,也是殿上诸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之前惠帝被杀,也正是因此。若是匈奴进一步陈兵司州,那么洛阳的安全,就更加堪忧了。 “并州要尽快换一个主事之人了。”阶下,有臣子答道。 司马越看了眼上座如同木偶一般的小皇帝,轻叹一声:“却是如此,不知诸卿可有人选?” “刘越石当能胜任。”立刻有人奏道。 刘琨在之前攻打河间王的战事中,表现极为出色。若不是他策反冀州刺史温羡,又击溃豫州刺史刘乔,司马越也不可能轻轻松松稳定河东局势,进而直取长安。 然而闻言,司马越却摇了摇头:“如今前线战事正紧,刘司马乃是将才,当用在刀刃才行。” 刘琨确实是个人才,但是此时让他去并州,似乎有些大材小用。攻打成都王司马颖才是当务之急。 “或是用温常侍?他本是太原人士,主持并州大局,当也不差……” 温羡是高门之后,素有才名,听闻温家的幼子温峤也在并州为官,派他去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司马越仍旧没有点头。能被人劝的弃官,实在不是什么坚定之人。并州可是洛阳屏障,若是有失,也麻烦的要命。 见司马越不点头,又有人道:“刘车骑似也可以。” 刘弘之前是荆州刺史,当初平定张昌之乱,就是此人主持。不是因为司马颖作乱,被赶了出来,如今也是流离失所。 司马越还未点头,便有人说:“听闻刘车骑患了急病,怕是不妥。” 刘弘年岁已长,碰上灾病,实在难说。司马越顿了一下:“他那长子如何?” 刘弘的儿子刘璠也在之前大战立过功,有些名气。然而有人却道:“并州事繁,怕是不宜用新人……” 这是大实话。司马越皱了皱眉:“难道朝中就无人可用了吗?!” 一旁有个面容清俊的给事中起身道:“或可用枣常侍?他乃王司空之婿,才艺尤美,可掌一州。” 这人,乃是王浚安排在朝中的班底。听到他的话,司马越倒是心中一动。若是有王浚这个靠山在,派枣嵩前往并州,似乎也是个办法。只要鲜卑铁骑去到了并州,剿灭匈奴还不易如反掌? 然而旁人尚未说话,御座上的天子却突然道:“王司空麾下强将如云,先克邺城,再克长安。若是能到并州,也是好事一件。”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