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简单梳理思路,拟出大纲,从“天下无心外之治”论起—— 君心是治国之本。而若一开始就明言君心的重要,虽然有开门见山的好处, 却也显得生硬直白, 不如竖个靶子来打, 用别的治国之法给自己“君心”论垫脚。 治国本来是靠贤人,以人行政,以政图治,若所用的人与政法还不足以理清四方,便该用法律约束诸臣与百姓,奈何要依赖君心方寸之地呢? 因为“天下无心外之治”! 君心是本, 御臣治国之术是末,没有其本不正而能致其末正的。臣子如不能导正君王心中不正之处,又怎能让君王以正道治国? 所谓恪君心之非,就是引导君王之心归于仁义。孟子曰: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人所异于禽兽的就是仁义之心,仁义是天赋与人的性情,也就是人心中的“正”。 君王有此仁义之心,其本心即端正坚固,于治一道也无偏邪;如其不然者,就容易被物欲所引诱,以至宠幸佞臣,偏废贤臣。若如此,虽有贤臣、仁政、良法,国家也难以治平。 所以人臣辅佐君的重中之重,就在于“正君心之非”。 一旦君心归正,仁义自生。仁藏在心则蔼蔼可亲,义在心则凛然不可犯,以仁义治家则九族亲穆,治朝则百官清正,治国则百姓休息,四方咸宁,九州景仰,四海六合感其仁义而归顺…… 这就是孟子说的“心正则无不正”! 崔燮写小论文写得顺手,把论题圆回来之后看了看天色,太阳才爬到考棚上一点。照这个速度,就是再写完那篇谢表,可能都还到不了中午。 时间有的是,再改改也无妨。 他又对着卷面梳理了几遍,觉得还可以再引些经典作论据。倒也不用刻意改前面的,就着孟子这句再添些名人名言站台就行:比如孔子说了“心正而后身修”,尧舜说了“人心惟危,道心惟危……允执厥中”,中不就是正? 该论的论了,该上的论据也上了,议论时除了引经据典,也有层层排比,从朝廷、百姓、四海、九州、六合等处呼应君心正而天下皆正的论点,算得上精巧秀丽,没什么可添改的。 只欠一个大结……他一时间构思不出多么精妙的结尾,索性直接呼应开头的“人臣之正君惟求诸心”,再点一点“正心”的重要性:“正心者,人主之先务,正君者,大人之能事,而凡有志于国家天下者,诚不可以莫之省也!” 最后再添“谨论”两字,就真正论完了。 写这结句时只图他简洁明快、呼应前文。写出来后他自己再看着,倒觉着这样的结尾其实挺好的,简直是改无可改,换了别的也没有这种以身许国的感觉了。 有志于国家天下者,莫可以不三省吾心呀! 崔燮摸了摸胸口,简直觉得能写出这话的自己好像也是个胸怀天下的合格君子了,有种莫名的光荣感。 他把草稿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一面自我欣赏,一面数清字数,够了一千二三百字,就到了小论文的字数标准下限,足可以誊到卷上了。 再就只一篇表,第二场考试就结束了! 他心中无任振奋,先不誊卷,拿起那道《世袭五经博士》谢表,趁着有激情先拟定草稿。 谢表内容没什么可难的,麻烦的是小字、顶格、空格。这些得在草稿上就写好改定,不然誊抄到正卷上,该顶格的没顶格,该另起一行的没另起,这可不是寻常文章里写错个字的问题,而是对天子不敬,妥妥要黜落卷子,别的写得再好也没用。 他小心翼翼地按着题目写下了:“成化二十三年某月某日臣孔某伏蒙……”光这一句话就有三个某、一个臣需要写成一格双字大小,而且某在格中居中写,臣则要贴着格右的竖线,写得位置不对也是失礼。 写完了这个蒙字,还不能直接接上“伏蒙圣恩”,因为“圣”要另起一行顶格写,以昭皇家尊贵威严。 岂止“圣”,“皇”也要顶格,“慈”也要顶格,“先帝”、“君”、“天”都是顶格写。如“先师”“今日”以及赞颂天子的“盛世”“明时”“昭代”“乾衷天锡”“离照日升”则要提一格,写错一处这场试就完了。 崔燮字字斟酌着,还难免有一字半字忘了换行,只能拿墨笔涂了换行重写,弄得草稿上一块一块墨痕,和上一题大体干干净净的稿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写这篇表时,代叙五经博士孔某家门没多少工夫,拟作称颂天子与先皇圣德的词藻也不费力,时间都花在换行和空格上了,竟也写了一个多时辰。 磕磕绊绊地写到结尾那句“谨奉表称谢以闻”,更是几乎一字一换,两字一换:“表”和“谢”都要换行空一格写,“闻”则是顶格,写出来是“表称”“谢以”“闻”,文字高下错落,不是读惯的人都连不上句子。 誊抄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