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动,侧着脸看着他,忽然道:“……对不起。” 墨熄起身的动作停下来,目光仍落在碑上,半晌道:“除夕之夜,江夜雪与你说的,是不是我父亲的事情。” “你猜出来了?” “这几个月看你表现,多少心里都有了点数。” 顾茫又重复道:“我很对不起。” 墨熄看着他。 好了,真是皆大欢喜,曾经想与这人拜父亲,他来了。曾经想听这个道歉,他道了。可事情并不该是这样的——来祭拜的本该是他的爱人,而不是叛徒囚奴,道歉曾该是明因知果的,而不那么懵懂无知。 “我是真的……真的想不起来当年为什么要背叛你。”顾茫恳切道,“但以后不会了。” 墨熄喉结攒动,闭了闭眼睛:“顾茫,你觉得,你与我还有什么以后?” 顾茫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道:“你别难过……” “你凭什么觉得我在难过?”墨熄道,“我会为你难过的日子早就已经一去不回头。至于你的背叛……那是因为你有你的野心,有你的报复。” “你是战争的鬼才,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疯子,你一生的梦想就是带着你的军队建功立业驰骋沙场,听到打战你的眼睛都是亮的,你不喜欢流血,但是战争让你兴奋。因为那是你逆转命运的唯一出路。”墨熄顿了顿,转头看着他。 “但对我而言不是这样。” “……” “我恨沙场。因为它不断从我身边带走重要的东西,只还了我并不在乎的功名。顾茫,我跟你曾是同袍,但或许我们从来不是同路人。” 他将目光转向那缭绕烟云,说道:“所以我们最后殊途,大概也是命中注定的。” 第68章 信我一次 顾茫没有说话, 蓝眼睛望着黑眼睛,香灰在他们身周寂寂拂过。 江夜雪的叹息仿佛又在耳畔响起, 江夜雪告诉他过的—— “弗陵君走的那一年,墨熄只有七岁。” “被副帅背叛,身首分离,灵核剥体。未寄的书信中还写着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你与他做了差不多同样的事情, 你让墨熄怎么原谅你。” 烟灰风吹散,香火迷蒙。顾茫低声呢喃道:“墨熄, 我觉得,我也……不想打仗。” 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是为什么,他心喉酸涩, 几近哽咽。他虽然不记得了,但他觉得自己这一句是真心的。 是墨熄不懂他,是墨熄误会他。 他怎么会喜欢打仗呢……那么多人死, 尸山血海,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怎么会喜欢。 他不是为了翻身在打,不是为了功名在打,不是为了自己的出路在打——不然他看不到那么多鬼,看不到他们在质问他, 在责备他。他一直都活在罪孽里。 “我知道……你的那种心情。” 你失去父亲的心情, 我是懂的。 我懂的啊…… 墨熄不置一言。 在他父亲的坟茔前,他不想争吵, 他曾经无比相信顾茫视人之生命与人之情义为最重,但如今他只觉得顾茫的话很可笑。一个说过“不能太念旧情”的人,一个能为了复仇把尖刀对向昔日手足的人,怎么会明白他的心情? 他与顾茫不一样,他根本无法从心底割舍旧情旧意,就好像直到如今,他仍是不爱闻桂花盛开的甜香。 就好像他一直都忘不掉他父亲生前的林林总总,尽管那时候他还那么小。但只要他想,他一闭上眼,就能看到曾经的一幕幕。 看到墨清池站在月桂树下,背影挺拔高大。 他甚至无法喜欢自己的武器,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忘不掉自己曾经问过父亲的那句话——“阿爹,你的武器是用什么做的?” 就像诅咒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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