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梳着干净油亮的辫子,身着淡青色的梅花绣衫子,脚上穿着一双讲究的黑缎面儿鞋,面上露着欣喜。“主子娘娘……皇……” 他的话没有说完,再看清了王疏月之后,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与此同时,里面传来一个孱弱的声音:“是皇上……皇上吗?“ “不是……” 周遭沉寂,良久,方传来一声。 “哦……” 但这一声“哦。”空落落地掉进庭中,轻飘飘地落在王疏月脚边。 却似把所有期许,无奈,悔恨,不甘,惆怅,骄傲……全部放了下来。 接着,那声音像被掏光了所有的魂,几乎不带一丝情绪。 “小楼啊,既不是……你就接着唱吧……后面那一段,本宫喜欢听。” “是……” 那男子应了她声音,在门前伏身跪下,向着王疏月弯腰叩首,行了一个大礼,而后,方回过身朝里慢慢地走去。 不多时,里间唱腔再起。 可那声音如却同上过刀山,下过油锅一般,带着一种粉身碎骨也浑然不怕的荒唐气。 后面的唱词如是: “门环偶响疑投信,市语微哗虑变生; 因何一去无音信?不管我家中肠断的人! 毕竟男儿多薄幸,误人两字是功名; 甜言蜜语真好听,谁知都是那假恩情。” 男儿薄幸功名误,多好的词儿啊。 王疏月背脊上一阵寒颤,眼前渐渐罩上了一层滚烫的水雾,她忙抬起头来,试图将眼底潮意忍回去。 宫殿司的人见长忙道:“贵主儿……您无妨……吧” 王疏月摇了摇头:“我没事,你们在外面等我。不要进来。” “贵主儿……奴才们不放心啊。” 王疏月张口呼出一口热气,拾阶朝明间内走去,一面走一面道:“何庆,来合门。” 门咿呀一声被合上,眼前所有的光全部来自暖阁之中的那一盏小灯。 王疏月顺着光往里走,一路帐垂幕遮,却不见一个伺候的宫人。屋室里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药味,苦得令人有些发呕。 她穿过牡丹雕纹的地罩,走入暖阁中。 皇后独自一人躺在炕罩榻上,身上穿着青灰的寝衣,散着一头已消磨掉大半的青丝。 那个被她叫作陈小楼的男人跪在榻旁,轻轻地替她垂腿,口中还喑哑地哼着《春闺梦》的曲调。见王疏月进来,又伏身下去磕了个头。那腰间的线条卑微而柔软,看着令人有些难受。 皇后抬起头看向王疏月,忍不住咳了一声,露了一个苍白的笑。 “……木兰秋围……皇上还是会去吧。” “是。” “好……” 她艰难地撑起脖子,强通了喉咙里的气儿,好让自己笑出声来。 “呵……那他……不见我……也无妨了。” 王疏月低头,静静地望着她。 她已经很瘦了,周身就剩下一把骨头,孱弱地被单薄的衣料包裹着,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着,只能靠抓着床单被罩,才能得一时安宁。 “陈小楼啊……” “奴才在……” “你……先出去吧。让孙淼……给皇贵妃端一盏茶来。” “是……” “等等……” 她抬起颤抖的手,在陈小楼的肩膀上拍了拍,“你告诉她,要上好的碧螺春,用前年蠲的雪水烹,本宫记得……好像还剩那么一罐子,让她开了,不用再心疼留着了。” “是,奴才知道……” 陈小楼应着,起身往后面去了。 皇后这才道:“你……坐吧。” 王疏月闻话,却退了一步,屈膝行跪,沉默地向着榻上的人行了一个大礼。 皇后低头看向她。 那身影,仪态仍旧滴水不漏,她费尽了半生的心力,想要从她身上寻出一点德不配位的地方,奈何,她一直活得沉静而温顺,至今,仍挑不出一点逾越之处。 “你……不用这样。我已经没有皇后的金册金宝,不过是一个徒有空衔的皇室弃妇而已,你……因该是喜闻乐见吧……你争赢了我……彻底赢了。” 王疏月直起身来摇了摇头。 “您让我来见您,起初我亦不愿来,却不是因为恨,是不想听见您说这样的话。” “什么……意思。” “主子娘娘,我是个女子,一直不是那么喜欢“成王败寇”这些坚硬无情的话。前明覆灭之后,我只想在新的一朝活下来,活下来之后,又想活得稍微好一些。我小的时候,朝廷在推剃头易服的政策,我在长洲,看到很多人人头落地。那个时候父亲跟我说,我们要想活下去,就要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