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疏月笑了笑,她慢慢将手从被褥里伸出来,摊开手掌伸向他。 “贺庞,你过来。” “王疏月!不要跟朕放肆!” 她似乎跟本就没有听见他那心虚的言辞的。那弯白若凝霜雪手臂,露在细细的入室风里,如同一只细藕,就连手掌的张握,也有了莲花开闭的风流。 “你过来,我就不怪你。” 第114章 木兰花(二) 皇帝所有的脾气,忽然被她那一句:“我不怪你。”给摁灭了。 抬头又看见了她那双无波的眼睛,眸中含着水光,辉映枕边的一盏灯。乌缎般的头发此时全部垂散,有些遮在手臂上,有些压在脖颈下。金翘和吴宣在榻上堆满了大毛皮子,虽已是三月,却拥得她像一只幼兽。 “你是不是哭过啊。”她温柔地问出声。 “放肆,朕会哭?再胡言乱语,朕也给你记一顿板子。” “你给我记了七八回板子了……等我好了,一并清算了吧。我也不想……总是欠着你。” “你……” 皇帝哽得咳了一声,继而转向一旁,自嘲般地笑了笑,口舌之争上,王疏月向来是他的死穴。怼不赢,或者说,舍不得赢,总之最后他要缴械。此时索性不争了,仰头望着房梁叹道:“算了。” 一面说,一面终于站起身,走到王疏月的榻前,撩袍屈膝,蹲下身来。伸手握住她露在细风里的那只手。两个人手掌的温度并不想相同,她虽被拥在毯子里,手掌却是冰凉的。皇帝索性用两只手包裹住她的手掌,一点一点地将掌心的温度渡给她。 王疏月慢慢地侧过身,含笑望向他。 “贺庞。” 她还在叫他的名讳,这回皇帝没有斥她,认命地笑笑,淡道: “说嘛。” “我们汉人喜欢讲‘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孱弱无力,却越发显得温柔,暖融融的透窗风拢动耳旁的碎发,虽已为人母,但眉目间仍是女子干净的少年温意。 “那是说,我的命是天定的。我和你的缘分也是天定的,若不是在乾清宫前面跪那一夜,我也就不能走到你身边来。所以啊,你信我嘛,我的身子不是你伤的,我也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皇帝没有立即应他的话,转而望着她那只纤弱的手。那手的拇指和皇帝自己的拇指轻轻摩挲在一起,克制又温柔的肌肤之亲,让他渐渐松开了喉管。 “朕在想什么,你是不是都猜得到。” “我不猜,早就被您气死了。” “哈……朕有那么气人吗?” “不□□人,有的时候,还有些吓人。” “比如呢。” “比如……周明吧,这几日恐怕快被你吓死了。” 皇帝不应声,鼻腔中却发出了一声自嘲的笑。抽出一只手,拂了拂她脸上的碎发。 “你什么时候能学会不骂朕。” 他说完,很接地气地吸了吸鼻子。 王疏月不禁想去捏捏他的鼻头。 说起来,皇帝不吼人的时候,看着还算是温柔的。 “您不恼,好好跟我说话,我就不骂您。” “朕什么时候没对你好好说话……” 他越说越心虚,越说声音越小。接着逐渐回忆起过往的相处,交锋。他这个人,好像就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回回都输,还次次不让,这几年被她牵着,该说的,不该说的,胡乱说了好些。现在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好笑。 “主子。” “什么。” “您有几句话,我一直记到现在,以后也会一直记着。” “哦,朕还对你说过好话啊。” “很少,就两句。” “呵,是什么。” “一句是在养心殿,你跟我说,‘王疏月,你好好活着。’另一句是在普仁寺,你对桑格嘉措说:‘朕与和妃,是有愿同流的人。’这两日我睡着,一直在想这两句话。其间我很想很想告诉你,我会好好活着,做与你有愿同流的人。” 皇帝托着她的头,撑她慢慢坐起来,又拽过一旁靠枕垫在她的肩下,扶着她靠下来。一面道:“还好,你还知道你要给朕活着。” “是啊……” 她靠枕头上,重新凝向她:“所以主子,不要怨恨,不要迁怒。也不要吼底下的人。” 她果然还是很了解他,知道他的脾气。猜到了就算她从鬼门关回来,周明,金翘,还有几个接生姥姥,内务府和宫殿司的相关人,甚至皇后,都要受他的责。所以,劝他放过自己后,又劝他放过旁人。 皇帝原本想说:“自身难保顾好自己就是了。” 但话到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又没有说出来。握着王疏月的手,沉默了良久,终在鼻腔中轻轻“嗯”了一声。 西暖阁内为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