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轻响,有道影子从远处闪过,踩到了地上的一截枯枝,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响。 姜鹤望被惊动了,坐在青石上,往声响传来的林子尽头去看,却什么也没看着。或许是从宫墙下抄近路、不慎经过附近的宫人。 虎儿不知从哪里爬了一大圈,身上精致的小袍子都沾了灰。他扶着树干站起身,踩着虎头鞋,兴奋地跌跌撞撞走过来,扑进父亲的怀里,啊啊啊的叫着,不知在林子里看到了什么新奇的好东西,搀着父亲的手,拉着他往前去。 姜鹤望笑起来。他歇了一阵,身上也养回几分力气,起身跟着儿子去看。 虎儿拉着父亲的手,走过两三棵大桂花树,转到一个开满了野花的平缓的小山坡后头,激动地扯着父亲,指着小坡下放着的一个精致的金盆,啊啊叫着,示意父亲去看。 姜鹤望转过小山坡的同时,就看到了地上的那个金盆。 那是个宫里寻常可见的金盆,常用来洗脸洗手,每个宫室里都配备了一两个。就连紫宸殿里也有。 去年八月初十,他夜入紫宸殿侍疾的那夜,他的好兄长延熙帝不想他死得太快,下令用水刑。藏在紫宸内殿里的将士随手拿了殿里的金盆,盛了满满一盆的清水。 就是跟眼前一模一样的、边缘雕刻着莲花祥云纹路的圆金盆。 他至死也忘不掉的画面。 莲花祥云的金盆里,此刻正放了满满一盆的清水。清水里倒映出手舞足蹈的兴奋的虎儿,盛开着桂花的枝叶,天上飘着的几缕白云,还有姜鹤望自己惊愕的脸。 他熬过了去年的八月初十那夜,从此以后,原本常见的圆金盆便在宫里绝了迹。 不只是圆金盆绝了迹,清水也从此也在紫宸殿里绝了迹。 虎儿之前从未见过清水里的倒影,他觉得新鲜,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给父亲看。 一阵秋风吹过,吹动了盆里的清水,荡漾起细微的涟漪。 姜鹤望死死地盯着金盆。清水里显映出极为陌生的自己的面容。 在那个可怖的长夜里,他便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动荡水波里的自己绝望而扭曲的面容。 他的眼里迅速泛起了血丝,喉咙里发出不寻常的仿佛破风箱般的声响,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按住喉咙,艰难地喘息了几下,浑身痉挛地倒地。 ‘啊啊啊——’虎儿惊慌的大喊起来。 端庆帝的癔症狂暴地发作了。 ———— 距离京城百里之外的东山离宫,白日里也是静悄悄的。 离宫里长住着两位身份尊贵荣华的女人。一位裴太后,一位谢娘娘,婆媳两人,两代太后。 都是失去了夫君的寡妇,口称‘哀家’,穿着素服。入住的主人如此,离宫还需要什么热闹呢。 容纳了数百人的离宫里整日鸦雀无声,宫人走路都无声无息的。 延熙帝还在世的时候,婆媳两人斗得凶,谢娘娘的家世胜过一截,又得了夫君的爱重,谢娘娘手段了得,硬生生把婆母气得搬去了离宫。 但延熙帝去年八月暴卒于宫里。 一个没了儿子,一个没了夫君,曾经水火不容的婆媳住在了一处,如今居然也能心平气和地对坐喝茶,在秋天的日光下晒着太阳闲聊。 打扮得雍容素淡的两位身份尊贵之极的女人,一个声线孤寂,一个神情荒冷。 “这回办成了?” “这回办成了。” “不错。哀家在宫里还算有几个忠心的人。” “母亲的人没有派上用处。哀家在宫里也留了几个忠心的人。是哀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