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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还有燃着的古槐叶,青烟一片,黄祖是道,道是天地,她面对着壁立青天大道,举起手中的香。

    她真的背不出祷词,又想起谢长留说,背什么都好。她沉吟片刻,忽然朗声道: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顿了下,她从容不迫道: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彼时山间清风过岗,高山大川,四下皆寂,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三支香燃至尽头,她闭上眼,拱袖一作揖,拜别这天地。

    山风一过,那道红色的身影一下子消散在风中,只有那七个“善”字还在天地山川间回荡不息,经久不绝。

    孟长青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立在那高台下,眼中金色已经败尽,他却浑然不觉似的,只是望着那道被风拂散的红色身影。

    一连七个“善”字。

    谁说谢瑶没有仙根?孟长青觉得,再没有比这更有仙根的女子了。来时干干净净,走时干干净净。

    谢长留立在阶下,望着那道消散的红色身影,终于,那抹红色被涤荡得干干净净,一根红绸飘落在高台上,风轻轻扫过。他又想起谢瑶说,“爹,我刚刚躺在树下做了一个梦。”

    此世不过一场大梦,爱恨怨憎,哭笑不得。

    孟长青看向谢长留,他以为谢长留会落泪,可谢长留没有,他只是立在那儿,一晃而过的两百年,只余一声轻叹。

    海市蜃楼,一种早该消失的禁术,传说中,能渡恶鬼,渡神仙,渡佛陀。

    孟长青喉咙微微一腥,倒也没什么表情,随意扭头地吐出口东西来,魂魄是没有血的,那是他溃散的精元,原本应该是金色的,如今已经快变成红色了,他抬手抹了把嘴角,望向谢长留,“你不走吗?”

    谢长留道:“我再陪陪她。”

    孟长青道:“她夙愿已了,世上再无谢瑶,你再不走,我也快死了。”说着又吐出口猩红的精元,一个上午,三个时辰,这已经是他如今的极限了。

    谢长留看了他一眼,递过去个东西。

    孟长青伸手接了,却发现是团梦境,人这一生有好梦有噩梦,这一团是极好的美梦,温暖,明亮,放在枕边,能做的一夜好梦。这是谢长留为谢瑶编织的梦境,两百年来,变为女刹的谢瑶每天晚上都安心地住在这梦中。太白鬼城的根基便是这些梦,那些滞留人间的孤魂身上大多带几个美梦,除却穷凶极恶的恶鬼外,鬼魂来到太白城,吐出美好梦境将太白鬼城裹起来,鬼不会做梦,他们就生活在这些梦境支撑的古城中,等待那些也许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孟长青上一世临死前,将自己近八成的修为放在了鬼城那钵莲花中,护着太白鬼城的梦境不散,百万亡灵入鬼城,在那钵莲花的蕴养下,开鬼市筑高楼,热热闹闹平平静静地生活,直到夙愿了却离开人世的那一天。

    否则就凭那仙阵,还真杀不了他。

    孟长青思及往事,脸色不变,随口又吐出口猩红精魄,对着谢长留道:“你若是不愿意走,不如去太白吧。”他从怀中拿出一枚铜钱递给谢长留,“反正那里都是鬼,修士进不去,也没人管你,你若是想走了,就去太白城南一座老牌楼,找一块刻着‘东倒西歪’四个字的碑,下面有个摆摊算命的瞎子,你找他就行,千万别说认识我,否则他会往死里坑你。”

    谢长留接过铜钱,走上高台,拾起那段掉落在地的红绸子,终于,他对着孟长青拱袖作揖,“多谢。”

    此生只拜天地与父母的金身散仙,忽然攥着那根红绸子,对着孟长青低头行了一礼。

    孟长青只觉得折寿,忙把人请起来了。

    鬼境消散开,天竟是未亮,海市蜃楼中六个时辰,现实中不过一瞬。

    谢长留将那根红绸子收好了,临走前,忽然回头再望一眼古巷中那口封死的井,恍惚间还能瞧见红衣裳小姑娘坐在井边望着他,再看去,月照如水,新泥焕春草。

    谢长留想,今生终究是短了些。

    他转身,走出了那条巷子,在他身后,巷子静悄悄。

    小巷外。

    两人告别。

    离别之际,谢长留道:“珍重。”

    孟长青看了眼谢长留手腕上的红绸子,笑了笑,对着谢长留开口道:“前辈,你若是真的谢我,以后你多管管你做的那木偶,算我求求你,你别让他去闹市说我那点破事,大白天的,我都要给他跪下了。”

    谢长留原本都打算走了,却又忽然一顿,孟长青又说了两句“珍重”之类的话,他却没了声音,许久才道:“那木偶,只有夜里才会去鬼境中说书,从未去过闹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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