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侧身浅笑,精致的眉眼被水汽氤氲,美得愈发不真实。 “劳阿姨挂心,一切都好。” 李夫人莲步轻移,停在距桓容三步远,轻声道:“我有话想同郎君说,可否?” “诺。”桓容道,“可请阿姨移步厢室?” “不用,这里便好。” 李夫人轻轻摇头,转身望向雨幕,语气中带着怀念:“这样的天气,常让我想起那一日。” “那一日?”桓容下意识问道。 “成汉灭国之日。” “……”这让他怎么接话? “郎君可愿听一听成汉的旧事?”李夫人问道。 “阿姨愿讲,容洗耳恭听。” 李夫人静静的望着雨幕,视线似穿过时间和空间阻隔,回望成汉王城,益州大地。 “我祖在永安年间入益州,在成都称王。” 李夫人的声音轻缓,从李雄成都称王讲起。 “逾二年,我祖称帝,国号大成,是为太宗皇帝。” “咸和九年,太宗皇帝驾崩,因兄子侍奉病榻且有才德,故舍亲子而传位兄子。” 说到这里,李夫人顿了顿。 “由此,成汉皇室再无一天宁日。” 李夫人的语调并无太大起伏,表情始终平静,讲述的却是一幕幕血腥的权利斗争,亲情杀戮。 “太宗亲子不甘于大权旁落,联合举兵杀哀帝。其后发生内讧,互相征伐,内乱持续足足两年,直至新帝登位。而后不过四载,太宗从弟以新帝残暴,弑杀手足为由,联合满朝文武废帝登基,即是中宗皇帝。” “其后六年,中宗驾崩,我兄继位。又五年,国都被晋军攻破,我兄身死。” 这段历史并不长,桓容却听得胆战心惊。 “短短五十载,弟杀兄,兄弑弟,叔废侄,成汉皇室十去七八。凡被杀之人,家眷皆不得保全。” 话说到这里,李夫人转过头,笑意渐渐隐去。 “要想登上高位,必会手染鲜血。” “这就是皇权。” 桓容张开嘴,喉咙间像堵着石块,许久没能发出声音。 “同郎君说这些,是想让郎君明白,欲要手握大权,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如果郎君想要殿下平安,绝不能止步幽州刺使。” “郎君如今已是退不得。退一步即是万丈深渊。” “时逢乱世,心慈未必结成善因,强横未必酿成恶果。” 几句话振聋发聩,狠狠砸进桓容脑海。 待他回过神来,李夫人早已翩然离去,廊下仅余一缕温香,顷刻被冷风吹散。 第一百零四章 驻军彭城 客室内,一面玉制立屏风后,南康公主展开桓大司马亲笔书信,从头至尾看过一遍,思及背后用意,当下冷笑出声。 “大司马要携六郎君和七郎君还姑孰?” “回殿下,正是。” 送信人坐在屏风对面,一身蓝色深衣,头戴进贤官,腰舒绢袋,下缀一方青玉。面容俊朗,气质儒雅,正是桓温帐下长史孟嘉。 知晓南康公主深恶郗超,担心后者一去不回,桓大司马左右思量,干脆派孟长史走这一遭。 孟氏世居江夏,是吴地高门。 孟嘉祖上曾任东吴司空,其本人则为当朝名士,才具颇高,深得庾亮、褚裒、桓温等人的赏识。 因其心胸豁达,行事磊落洒脱,少有同人交恶,在朝中有不错的名声。请他过府送信,南康公主纵然心存愤怒,也不好过于为难。 “除此信外,大司马还说了什么?”南康公主问道。 “大司马言,世子身受重伤,需长期调养,姑孰不利于养病,不日将送世子还于建康府内。” 接走桓伟桓玄,再送桓熙回建康? 南康公主挑眉,隔着屏风冷笑更甚。 “二公子呢?” “二公子仍留在姑孰,随大司马驻军。”说话时,孟嘉下意识蹙紧眉心。 他知晓此事不妥,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且身在桓大司马幕府为官,总不好当面拆台。 南康公主没有出声,重新翻阅书信,心中思量一番,开口道:“如此便依大司马之意。只是时间仓促,六郎君和七郎君年纪尚幼,恐经不起旅途波折,需得多做准备。”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