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突然感到鼻根发酸。 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糟心事一桩接一桩砸到面前,无计可施之下,有人乐于伸出援手,这份恩义非同一般,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容弟无需如此。”秦璟站起身,托住桓容的肘弯,温和道,“我诚心与容弟相交,情比孔怀,护容弟安全实为理所应当。” 桓容没说话,低头看向被托住的手臂,只觉对方的体温穿透衣料,竟隐隐有些烫人。 两人重新落座,阿黍送上茶汤,桓容的情绪渐渐稳定,眼角却是更红。 秦璟继续道:“我赠于容弟的青铜剑,容弟北上之时,最好随身携带。” 桓容抬头看向秦璟,不解其意。 “如遇到危险,部曲会护你往秦氏坞堡辖地。当面出示此剑,凡坞堡将兵定会护你周全。我收到消息,亦会立即赶至。” 桓容想要张嘴道谢,却发现声音哽在喉咙里。 秦璟浅笑,乌黑的眸子仿如深潭,似要将人吸入其中。 “容弟无需再谢。”堵住桓容到嘴边的话,秦璟略微倾身,温热的掌心覆上桓容手腕,声音比往日略显低沉,“如果容弟愿意,璟愿即刻带容弟返回坞堡。” “秦兄,那个,”不知为何,桓容突然有些紧张,“说笑吧?” 他是晋朝官员,亲娘还在建康,怎么能说走就走。况且,盐渎建设到如今局面,实在不是件容易事,倾注他太多心血,绝不会轻易让给旁人。 秦璟看着桓容,笑意涌入眼底,收回手时,指尖划过桓容的手背,能明显感到一丝轻颤。 “是否是说笑,容弟可要试一试?” 桓容下意识摇头。 “秦兄好意,容心领。” “真不想?” 桓容继续摇头。 秦璟坐正身体,表情中颇有几分惋惜之意。 经过这一番似真似假的试探,压在桓容头顶的阴云散去不少。待到掌灯时分,桓容留秦璟用膳,两人就着新烤的鹿肉吃下三桶稻饭。 膳后,秦璟将要起身告辞,桓容请他稍留片刻,亲自到榻前取来一袋珍珠,两只长方形的木盒,郑重送到他的面前。 “不腆之仪,一芹之微,请兄长莫要推辞。” 绢袋上绣着兰草,内装十颗合浦珠。木盒内是新制的金钗,盒身上雕刻芍药,沿纹路嵌入金线,愈发显得精美华贵。 看清盒上花纹,秦璟眸光微动,忽然言道:“郑风有载,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 桓容愕然。 送礼而已,这位干嘛背诗经? “洧之外,洵訏且乐。”秦璟锁住桓容视线,缓声道,“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桓容:“……” “容弟之情,璟必不辜负。” 没给桓容解释的时机,秦璟拱手告辞,转身离开内室。 桓容呆在原地,愕然许久,始终没弄明白,对方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如果不是…… 他干嘛脸红! 小童手捧漆盘走进内室,打断桓容的沉思:“郎君,阿黍新调了蜜水,郎君可要用些?” 桓容僵硬的转过头,几乎能听到颈椎发出的嘎嘎声。 “阿楠。” “诺。” “……算了。”桓容捏了捏鼻根,这事没法和人说。万一对方只是戏言,他这样煞有其事,岂不是玩笑大了。 “郎君?” “没事。”桓容端起漆碗,几口喝干蜜水,取下放在木架上的官文,想到渣爹的种种作为,不禁冷哼一声。 仅仅一个月时间,肯定凑不齐一万两千石粮食,渣爹必定心知肚明,九成没指望盐渎的军粮。之所以下这道官文,为的不过是逼他。 如果他扛不住,心理承受能力不强,脸皮再薄些,十成就会被逼死。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 既然做不到,又不会影响北伐,他就干脆不交,役夫数量也直接减半。 催粮官问起,直接来一句“我爹是桓温”,不信谁敢和他当面叫板。 反正后路已经有了,不怕渣爹跳脚。能坑渣爹一次,自然也能坑第二次。左右都不会落下什么好名声,脸皮厚点又有何妨。 等大军遇上慕容垂,渣爹自顾不暇,哪还有空闲来大义灭亲。 思及此,桓容突然觉得,应该和秦璟提一提,不要着急逼得慕容垂造反或是投靠氐人。按照历史的走向,让他给渣爹当头一击,自己才能安全。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