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单纯想问问,还是恶意的顶撞,或者有所期望,也都纠缠在一起分不清。 “……行,怎么不行。”父亲长叹一口气,他找老板娘要了瓶啤酒,启开盖子闷灌。 这是诸多预演中最好的发展,但她难受地抹眼泪,双手握拳压在膝盖上,感觉自己被迭成了个毛巾卷,委委屈屈往爹身边靠,“爸,你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赵老师老早就打电话到家里来,你妈生着病还放心不下你。” 泪滴到手背,濡湿虎口的褶纹。 父亲还在板着张脸呼酒气,“还被甩了,人这么一丁点搞得动静倒不小。” 夏天的热气慢慢蒸发,怒意没等掉到桌子上就化掉,男人声音沙哑,说着说着变成哽咽,“澜澜,乖,咱别哭了。” “你觉得这段好,下一段成熟了会更好。” “委屈难过了,咱就回家,好不好?” 她听见轰隆一声铁道并轨的声音,从此暴脾气的火车绕过山体,拉着汽笛驶向前方。 …… “澜澜,醒醒。” 有人推了推她胳膊,江澜晕乎乎醒过来,雨天昏暗,灯管麻木地照着桌上的粗糙纹路,鼠标一碰电脑屏幕亮起,右下角弹窗显示某某患者欠费。 “不去床上躺会儿?”何程程担忧地看她。“你脸色不好,还行吗。” 江澜支起脖子,感觉有点落枕,“是最近太累了,前天因为许新梅……闹得一宿没睡。” “是啊,她那个爹……唉。” 许新梅上个月完成手术,只是效果不及预期,在监护室呆了几天,好歹人挺过来,也算健康地出院,结果回到家不知怎么搞得一场高烧,肺炎合并心衰,送县医院没抢救回来,当天人就没了。 知道这件事的儿心外主任来不及反应,就被许爹堵在门口打掉了颗牙。 人被行拘了,又不知道从哪冒来一堆亲戚摆花圈,保安家属病人打成一锅粥,当晚吓得几个心脏病人病情恶化,一忙就到天大亮。 你看,很简单的但行好事,天不遂人意。 “也没有办法。”江澜翻了翻放在桌角的笔记,“刘主任几点来?” “说是十点,那边正备皮呢,老韩让你过去。” “好,”她站起来,看着何总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怎么了,担心我啊。” “……你正常一点,”何程程扯动嘴角,“人工心脏国内第二例,大家都紧张,老韩刚刚脸都抽搐了。” “哦,那可要去看看。”江澜无所谓。 人工心脏是国际前沿,原理是将涡轮机贾维克植入心尖替代左心室泵血,机器昂贵,对术者要求也很刁钻,目前全球不过百例,多年前院长就和厂商多方面沟通,找到合适病人争取下来第一例本土手术,如今这是第二例。 而江澜要做的是前期工作——协助韩师兄打开胸腔,将心脏停跳,股动脉插管后启动体外循环,准备人工血管,比第一例时做的多一点。 何程程走在江澜右侧,她下意识去看年轻女医生的脸,和韩思问那张僵硬又时不时诈尸的扑克牌脸不同,江澜表现的不是紧张,而是一种难以忽视的冷漠。 无影灯下又是一段人生。 病人的人生,医者的人生。 考上滨大医学院算得上光宗耀祖,夸她的话父母说过,哥哥说过,叔叔婶婶也说过,而对于她来说是在茫茫不见尽头的旅程中又远一步。更多不相同不相合的人际关系,更多不得已的妥协,有时候听婶婶操着一口滨水话骂小侄子,同学说起外国某个小众品牌,剥离感总会告诉她这条路已经走了太长太长。 红白黄的血肉看久了眼累,问题是到底看多久才会累?江澜往往在值班室冲澡的时候才会感慨:啊,七点了,天黑了。 手术步骤烂熟于心,甚至这几年无数次在噩梦里重演过,热水淋到肉体上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