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卿又看了看他,没有再应声,继续低头誊抄案几上的《凤阳记》,先前晕开的墨迹也由得字里行间的巧妙距离,将好妥善得处理过去。 全然不像一个小姑娘的沉稳冷静。 宋景城就忍不住打量她。 她端坐在案几一侧的姿势端正,该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凤阳记》的书卷放在左侧,她誊抄的宣纸再右。她一眼要扫过完整的一句,再逐字誊写下来,不像他见过的小姑娘,大都沉不住气,看两三字便写两三字,再看两三字,再写两三字。 这样写仿佛快是快些,但文章的思绪和排列都显得断断续续,为了誊抄而誊抄。 缺了做学问的一气呵成和行云流水。 誊抄文卷确实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个性,他才让她先誊抄《凤阳记》。 这样性子的人,往往都性情平和,好相与。 孟云卿却不是。 宋景城微微垂眸,她对他,带着某种天然的疏远,他却不好问起。 他初到京中,需要凭借,定安侯安排的差事,他想做周全,哪怕是让他教受一个养在闺阁中的世家千金政史经纶,荒谬是荒谬了些,他只能利用好这个机会。 旁人求都求不得。 只是他要如何做,才能打破孟云卿的芥蒂? 思绪间,就一直盯着孟云卿出神。 连孟云卿提笔,他都险些没有察觉。 好在余光之下,轻轻瞥得,就敛回了目光。 孟云卿也搁笔,宣纸上还有未干的墨迹,日光应在没有干涸的墨迹上,有些耀眼反光。宋景城拢了拢眉头,就见她拾起方才誊抄的宣纸,拿在手中微微晾了晾。 他也有这般习惯。 誊抄完,先不急着放到一处,而是粗略看完后,才会微微晾一晾,怕墨迹沾染出来。 她也有这般习惯? 许是先前见过她的字迹,已然惊愕过了一回,眼下便不似方才那般大惊小怪,反是轻声赞许道,“孟姑娘的习惯很好。” 孟云卿手中就僵住。 他是有这般习惯。 所以她才习惯了等他落笔,就替他读完一遍,然后拾起宣纸晾一晾,再还给他收起来。 特别是当他抄录大段书籍时,他抄好一页,她就粗略检查一遍,而后晾好再逐页整理起来。等他抄完,她也整理得差不多了,他便莞尔,我看红袖添香也不过如此,还是锦年知我。 …… 前一世,就如浮光掠影般,在眼前飞逝。 仿佛她不去想,也会浮现在脑海。 就像今日在听雪阁,她想知道她能佯装平和到何种程度。 但院中响起他的脚步声,她都熟悉得通透,先前特意早来正襟危坐敛下的气息,也渐渐打破,难以平复。 她就抬眸看他,仿佛隔了一世再看一个人的过往,分明熟悉,历历在目,好似昨日,但自己掌心的冰凉,又仿佛想起前一世尾声,隐在那袭昏黄灯火后的幽暗和淡漠。 她看不透他是哪一种人。 就像看不透为何重回一世,他也要出现在定安侯府! 孟云卿垂眸,敛了方才眼中情绪。 宋景城就收起她案几上的书卷,踱步回对面的案几落座,书卷就正好翻到第一章 。 《凤阳记》是凤阳子的论著,开篇第一章 其实泛泛而谈的是吴地风土,看似与史无关,实则处处相关,作为引言,末尾才点出用意,被誉为深入浅出的开篇之作。 宋景城就从第一章 引言的吴地风土说起。 吴地幅员辽阔,由南及北,地理分为三块。 吴南,多山,多产茶。 吴中,丘陵,多产烟草。 吴北,则多平原,多产酒。 所以自古看吴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便各有千秋,论史识人皆是如此。 吴南,多山,多产茶,便多出文人骚客。 吴中,丘陵,多产烟草,便多出高官政客。 吴北,多平原,多产酒,便多出武将英勇。 攻城略地,识人断相,无一不是如此,论史者,知其然也需知其所以然。 …… 孟云卿清浅低眸。 听雪阁出来,安东送宋景城出的侯府。 侯府在城西鹿鸣巷。 东富西贵,南市北坊,宋景城借宿的地方在北坊。 没有马车,走回去要大半个时。 他是入京参加秋试的,眼下才五月,他的盘差不够在客栈住上四个月之久,就在北坊的葫芦街租了一间小屋。 葫芦街离百福坊很近。 百福坊是京中赴考学子的聚集之地,所以葫芦街上住了不少宋景城这样的寒门学子。 租金低,平日还可多走动,交流京中信息。 其余两个外乡的考生和宋景城租在同一个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