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里,长在四肢百骸间,越想遗忘就叫嚣得越厉害。 屋子里的檀香味有些重,熏得人胸腔有些闷,陈鸾动了动身子,从床榻上起身,雪白的手指尖儿拂开浅紫的床幔,轻纱遮面,她掩唇低低咳了声,准备唤人进来伺候。 在外边守着的两个丫鬟听了动静,忙不迭推门进来,流月心细,见着她就担忧得直皱眉:“姑娘的脸怎的这样苍白?可是天寒受凉了?” 陈鸾扯了扯嘴角,抿出一个淡淡的笑,“无事,就是贪睡起来头有些晕。” 等用了晚膳,天已完全黑了下来,陈鸾斜卧在那张黄花梨罗汉床上,腰上搭着一张薄毯,她院里屋中用的皆是上好之物,所用所食半分不敢含糊。 是了,她这会还是镇国公府唯一的嫡女,千娇百宠在老太太膝下长大,是镇国公捧在手心里的熠熠明珠,生得又是顶顶好的模样,府里府外提起唯有夸赞,没有一个说不好的。 她回到了一切错误开始前,可似乎又与以前没什么区别,成亲的日子都已定下,下月末她便又要被抬进那个吃人的东宫,被冠以太子妃的身份,苦守到死。 而那些她最不想说的伤人的话,都已经说出了口,就像泼出去的水,怎么也收不回来了。 真正重来一回,前途茫茫,一手的好牌却颓势已显,留给她谋算逆转乾坤的,只有短短一个月时间。 “姑娘,小郡主送来帖子,说十二日在王府办个小宴品诗弹曲,请姑娘届时前往。” 葡萄将手中精巧的鎏金帖子交到陈鸾手中,后者一双杏目微睁,沉默片刻后轻轻颔首,随手将帖子搁在手旁的小几上,揉了揉隐隐发痛的额角,朝着西北的方向瞥了几眼,问:“这事,二小姐可知晓了?” 流月如实点了点头,道:“帖子才送来,二姑娘就欢欢喜喜去福寿院见了老太太,怕是想跟着姑娘一块去的。” 前世就是如此,而她虽然兴致缺缺,但听了老太太的话,还是带着陈鸢去了。 那时想着,她身为长姐,已有婚约,但这个庶出的二妹妹听话又乖巧,还处处为她思虑着出谋划策,若不替她找一门好的亲事,她良心难安。 可这般的好心换来的却是彻头彻尾的算计和毒酒一杯,这一回,却是不能叫她们如愿以偿了。 被人算计满盘皆输是什么滋味,总该叫她们好生尝尝。 小几上才冲泡上的枫露茶,原本蜷缩的叶片遇到了沸水,倏而间便舒展开身子,吐露芳香,陈鸾将天青色的茶盏捧在手心里,热意弥漫,她觉出些火辣辣的痛意来,低头一望,嫩生生的手心留着两个弯弯的月牙印,却是被指甲掐得破了皮。 一夜辗转难眠,直到天边泛起黑青色,陈鸾才堪堪合眼浅睡过去,梦中也不安稳,没多时便一身汗的醒了过来。 用了早膳过后,陈鸾坐在妆奁台前,镜中的人略显憔悴,眼下一团乌青,却还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葡萄替她梳发的时候,她侧首朝着院子外瞧了瞧,阳光从窗口照进来,落在她莹白的手指上,细小的绒毛也瞧得分明。 一切都还来得及,这样活着真好。 梳妆打扮是因为要去老太太屋里请安。 福寿院离着清风阁不远,没几步路便到了,陈鸾还没进里屋,就听见了老太太温和的笑声,看样子被里头的人哄得心情舒畅。 她脚下的步子微不可见顿了顿,而后浅浅地笑,露出两个小梨涡来。 掀了帘子进去,老太太歪在软垫子上,左手边亲亲热热偎着陈鸢,右手边坐着一身素衣的康姨娘。 陈鸾的目光落在一脸娇憨的陈鸢身上,一寸寸往下挪,眼底蓄起乌云千重,又似锋利的刀刃一般,不过仅仅一瞬间的功夫,又是风停雨止,晴空万里了。 见到陈鸾来了,老太太眼睛都笑得眯成了缝,她伸出满是褶皱的手,冲着她招了招,连声道:“鸾儿来了?快些到祖母跟前来,可用过早膳了?” 老太太微微坐直了身子,这一动,就叫陈鸢本来伸出的手落了个空,她嘴角一僵,下意识就望向了缓步走向老太太的陈鸾,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站起身来笑着道:“姐姐,祖母□□着你呢。” 陈鸾似笑非笑瞥她一眼,而后自然而然地握住了老太太的手,美目一扫,眉眼弯弯带笑,一口娇音软语又柔又轻,“鸾儿不如二妹妹和姨娘勤快,晨儿起来头有些犯晕,倒是耽搁了时辰,请祖母责罚。”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笑意不减反浓,就连声音也是带了七八分真真切切的疼爱进去,“若是求责罚,怎会这样娇着来?你这丫头,就惯会用这招叫祖母心软,祖母可不就得可着劲疼你?” 康姨娘这会也笑着插话,道:“这府中上下,就大小姐最会讨人欢喜,莫说老太太受不住,就是国公爷那,也拿宝贝一样疼呢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