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又清又亮,像冬日暖阳底下的冰层在一点一点融化,偶尔冰面裂开一条细缝,能听到里头汩汩的水声。 杨天佑怔愣片刻,少年已经走远,阿满走到他身旁,缩着脑袋,“少爷,这么晚了,咱们回去是直接回府吗?“ 回县衙?府里的下人都只听金氏的话,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给他开门?老爹在金氏面前,只有挨训的份,也靠不上。 夜里江风大,杨天佑忽然觉得寒凉入骨,忍不住把领口拢紧了些:“找家客店歇一晚,明早儿再看。“ 原本是不必连夜赶回城的,可这事关系到李家和杨家,他不得不谨慎一点,甚至可能还要借助阿爷的名号去威慑那些人。 如果不能妥当料理争地的事儿,杨天佑有种预感,他这辈子,多半是不能把李家三表妹娶回家了。 在杨天佑暗暗发愁的时候,李乙也在房中着急上火。 李子恒站在他跟前,瓮声瓮气道:“这门亲事,不谈也罢!“ 李乙叹口气:“就为了一时意气,你连亲事都不要了?“ “他们家狗眼看人低,我凭啥就得作小服低任他们奚落?“李子恒梗着脖子,粗声粗气道,“我听三娘说过,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必强求一枝花。既然他们家看不上我,咱们也不必巴着他们家不放,免得他们说咱们不知进退,没有自知之明。“ “那孟家七娘呢,你不想娶她了?“ 李子恒蓦然一怔,神色有些犹豫。 李乙不说话,等着李子恒下决心。 烛火摇晃了两下,屋里渐渐变暗,李子恒挣扎片刻,垂下头,“说到底还是我莽撞了,害得阿爷白白为我忙活一场。“ 烛芯滋滋燃烧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刺耳,李乙拿起银剪子,剪掉烛芯,桌前顿时亮堂了几分:“我晓得了,回去困觉吧,凡事有阿爷呢。“ 李子恒没有立刻走,脚步踌躇着,呆呆站了半晌,终究说不出别的话来,关上房门,静静离开。 翌日,吃过早饭,李绮节踮脚摘下一只挂在廊前的毛竹花篓子,把一捧晒干的金银花放在里头。 金银花是留着泡茶喝的,盛夏时家里晒了几大篓子,够喝很久了。前几天周氏无意间发现有一篓子金银花有些发霉,趁着日头好,让丫头们拿出去再在太阳底下晒一遍。 李绮节把金银花一撮一撮摆放完毕,回头间看到宝珠和进宝姐弟俩站在美人蕉花丛前窃窃私语,两手一拍:“嘀咕什么呢,过来说话。“ 进宝嘿嘿一笑,一溜烟跑远了。 宝珠走到长廊前:“三娘,大郎和孟家的婚事完了。“ “完了?“ “嗯,五娘子今早也上门来了,官人留她吃茶说话,把庚帖要回来了。“ 李绮节真想为阿爷李乙掬一把辛酸泪,女儿前脚让人退亲,儿子后头就婚事告吹,屋漏偏逢连夜雨,阿爷肯定要怀疑人生了。 “知道婚事为什么没谈拢吗?“ 宝珠摇摇头:“不晓得,官人没明说,孟家似乎不乐意,大郎自己也不肯再上孟家门了。“ 既然是李子恒自己不愿意,李绮节便没接着问。 李大伯和周氏连道可惜,在他们看来,李子恒和孟春芳,一个勇武憨直,一个蕙质兰心,双方知根知底的,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没想到婚事都快谈成了,竟然又临时出了变故。 刘婆子、曹氏她们也惊诧万分,颇为惋惜。 唯有李绮节觉得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孟春芳确实贤良淑德,会是一个完美的好媳妇、好嫂子,但李子恒年纪还小,完全凭一时的喜欢和爱慕便上门求亲,原本就不大妥当。现在他被孟举人当面奚落了一阵,脾气上来,就放弃继续努力的机会,可见他对孟春芳的爱慕没有多深,左右他年纪还小呢,等再过几年谈亲事也不迟。 既然李子恒的亲事暂告一段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