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一丝颤抖,“临走的那天,他拉着他阿娘的手说了很多话,到了我这里,却是几度欲言又止,最终也不过是劝我少了饮些酒,对身体有妨碍,嘿,到了那等时候,他也只说让我少饮一些,不曾说让我戒了……但我知道这孩子的心意,他是想让我莫再酗酒误事,家里那几亩薄田已经经不起折腾了,他也想让我多帮衬点农活,好让他阿娘和妹子轻松些,但这些话他不能说出口啊,他是个做儿子的,要是跟他阿爷说这些话,就有子训父的意思了,那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放?” 老农拍了拍大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终于再度露出笑意,颇有些自豪道:“所以,那天望着他离开村头的背影,我就跟自个儿说了,儿子都从军了都离家了,要是我还酗酒还不下地,那不成狼心狗肺了吗?说出来旁人可能笑话,我可不想来日他回来的时候,我没脸见他啊!我也想到时候我能直起腰杆说一句,嘿,儿子,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没有一直拖累你嘛!” 说到最后一句,约莫是觉得有趣,老农又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见吴春一直没说话,面色也有些异常,老农不禁收敛神色,肃然问道:“战前他往家里寄信的时候说了,你是他的伍长……这小子在军中可还成器?有没有给你惹麻烦?此番大战,他有没有临战畏敌?” 吴春喉咙硬如磐石,闻言连忙说道:“没有没有,吴生从未给我惹过麻烦,此番大战,他可是悍勇得很!” “这就好,这就好!”老农很是松了口气,又有了笑意。 见老农这番模样,吴春要说的话像巨石一样卡在胸口,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得顾左右而言其他,“这……这地里今年的收成还好吧?” “好,今年可是丰收,家家户户有余粮!”老农高兴道。 吴春见状,就更是于心不忍,只得继续找话,“往年没见地里烧粪,这技艺是哪里传来的?” “官吏们教的,不止是烧秋粪,还有许多技艺,说是很能肥田。”老农说道。 “原来如此……”吴春点头,眼睛盯着身前的农田,“今年的赋税没有增加吧?我是说……官吏收取赋税没苛责大伙儿吧……” 话说出口,半晌,没听见回音,吴生心里觉得奇怪,转投来看,立即呆住。 面前这个方才还言谈欢快、满面笑容的老农,不知何时已是老泪纵横,眼中的哀伤浓稠如血,怎么都化不开。 不等吴春说甚么,老农已经颤抖着开口,苍老的声音无限悲凉,“大郎,别瞒着了……你来跟我说这么久的话,不会只是因为你是吴生的伍长,战场上的事,我知道的不比你少……吴生,是不是……是不是战没了?” 刹那间,吴春泪水夺眶。 “伯父!”吴春面朝老农拜下,心头如同火烧。 吴春的反应让老农心头的最后一丝侥幸化为乌有,刹那间周围的万事万物在他眼中失去了所有色彩,神思也恍惚得不分黑白,胸口的抽疼太过剧烈,让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吴春颤抖着掏出那封血迹已经变黑的家书,双手举着颤颤巍巍递给老农,艰涩的咽喉吐字艰难,“吴生从来没有觉得伯父拖累了他,他从军,是心甘情愿子承父志,他一门心思想着,要在战场上替伯父找回丢掉的尊荣与尊严……” 第910章 旦为私利百般斗,暮见禁军万事休(一) 高审思自丰安回军灵州后,河西三州兵马分为两部,一部自黄河之西北上,进抵灵武县一带,与刘知远所率的定难军主力汇合,一部东渡黄河后同样北上,攻打鸣沙城,其意,在攻克身为灵州屏障的鸣沙城后,占领黄河要津,为刘知远所部东渡黄河保驾护航。 定鼎三年秋九月初九,河西军队攻占鸣沙城。 当其时也,灵武县已经被围攻近两月,柴克宏病重,卧榻不起,仍旧停胡床于城上,并于身旁置薄皮棺材一口,以明誓死不屈之志。 九月十二日,石敬瑭抵达灵武县,斥刘知远、杜重威征战不利之罪,夺刘知远主将之职,将杜重威发配阵前,令其身先士卒,率定难河西联军猛攻城池,旦夕不休。 激战三日,城池不克。 三日后,石敬瑭暂缓攻势,遣使于城前,劝降柴克宏,曰:愿与将军共谋大事,虚副帅之位以待。柴克宏闻听城外使者之言,愤然谓左右曰:老贼辱我太甚,何人为本将射杀贼使? 吴春闻言而出,持强弓,挽如圆月,射之,一箭而中使者额头。 石敬瑭恼羞成怒,大骂之,再令联军全力攻城,定难、河西悍将勇士轮番上阵,猛攻数日,尸体堆砌如山,将士攀之而能上城。 仍是不克。 九月二十日,石敬瑭舍灵武县城,率定难、河西联军主力东渡黄河,只留偏师围之。 数日后,联军陆续抵达灵州城外,遂围城。 攻城前日,两军将领齐聚中军大帐军议。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