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同袍们杀过来,他们要亲眼目睹同袍们反守为攻,将西川贼军的尸体塞满山道。 横穿龙门山的四十里山道,今夜将不再有黑暗,只有血火。 随后,郭威、高行周、皇甫麟等,再接李从璟军令:杀出龙门山,向西三十里,进逼汉州城! 李从璟的意思很明确:一鼓作气,将孟知祥赶回益州。 这一日,龙门山将在血火中迎来黎明。 唯有敌人的鲜血,才是对逝去英灵的最好慰藉。 …… 君子都在龙门山战损大半,李从璟从未说过半句跟“可惜”相关的话,但他果真不为之心痛? 自淇门开始,君子都随其南征北战,作为他的亲军,与他一同经历过无数生死险境。别的姑且不言,当年荆南一役,若非君子都,李从璟就要陷在江陵城中。 而如今,龙门山一战,君子都折损大半,玄武城一役,君子都再损大半,如今算上伤员,存活者几乎十不余一。 君子都都指挥使林雄,重伤。 前君子都都指挥使林英,生死未卜。 这口恶气,李从璟该向谁出?这份损失,李从璟该向谁讨? 不仅如此,万余将士的百战军,经玄武城血战,也是伤亡过半。 君子都、百战军,乃是大唐最精锐的军队,其中每个将士,都是大唐最英勇善战、最忠勇可嘉的大好儿郎,若是他们死在异国他乡,李从璟不会有太多怨言,但如今,他们却命丧帝国藩镇的反叛中。 好钢就该用在刀刃上,李从璟在下令让君子都、百战军身陷险境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那是谋求战争胜利的需要。但这并不意味着,李从璟就不痛心。 已近子时,玄武城城楼,李从璟依然站立在阁楼,身形没有半分挪动。城楼中亮起的灯火,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城墙、垛口。 眼前,在此番恶战中幸存的百战军将士,个个都挺直了腰板,在城头尽忠职守。 “夜深了,大帅还请安歇。”孟松柏上前来提醒道。 “军师的回信到了没有?”李从璟脚步没动,凝视着灯火下狼狈不堪的战场出声问道。 玄武城外,横尸枕地,百战军将士正在清扫战场。 “军报是天黑后发出,算算时间,还要一个时辰左右才能有回信。”孟松柏答道。 李从璟点点头,长吐了口气。 无论如何,这仗赢了。这也就意味着,蜀中之役最艰难的部分已经渡过,往后便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大战落幕,主导这一切的李从璟,此时并没有多少欣喜。任何一个良心未泯的人,在面对一地部曲尸首,而战争还未完全休止的时候,都不会有太多欣喜。 他放眼四望,旷野一片沉静,今夜月暗星隐,远处一团墨黑。 距离他淇门建军,如今已过去八年了,南方仍是诸侯割据之局,李从璟不由得问自己:这天下何时才能真正平定,这战争何时才能画上句号?还是说,战争注定将永无休止? 孟松柏见李从璟没有去歇息的意思,还以为他在担心梓州战事,便劝道:“西川贼军大败而退,东川没了外援,且不论李绍斌还有无战心,东川兵将也不会再有顽抗意志,军师那边拿下梓州只是旬日之事,大帅不必太过挂怀。” 李从璟笑了笑,“梓州有军师和李绍城主持战局,足够吃下李绍斌了。” 听懂李从璟话里的意思,孟松柏好奇道:“大帅不打算回梓州,不打算去见见李绍斌了?” “一座注定马上被攻克的城池,一个注定行将灭亡的人,有什么好见的?”李从璟淡淡说了一句,转身走下城楼,“去看看林英。” “是。”孟松柏闻言心头一动,赶紧跟上。 自荆南一役,林英被贬为走卒,李从璟几乎没有再提起过他,孟松柏之前还以为李从璟已经将他遗忘,如今听到李从璟说要去看望林英,孟松柏既为林英感到高兴,也为李从璟的重情而感动。 只是,希望林英能够挺过去,不要死在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里。 …… 回头望了一眼峰峦叠嶂的龙门山,乱军中的孟知祥悲上心头。他知道,这座大山自此时起,不再属于他了。这座西川的门户屏障,终究还是易了手。 前日才进的山,今日又出了山,这两日的遭遇,让孟知祥疲于应对而又应接不暇。然而他也知道,事实比这座大山还要有分量,纵然压在心口让人喘不过气,却容不得他不接受。 回想起今日之败,孟知祥直觉若梦。 他是在午前赶到玄武城外的,他与李从璟面对面的交手,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他采用了最合适的战法,收缩阵型,聚拢散兵,想要蓄力再战,他有最忠诚敢战的部曲,李仁罕、赵廷隐、张知业等将身先士卒、殊死反击,他本以为他已经握住了足够的筹码,就算不能一战而胜,也能将李从璟拖在玄武城,将对方耗死在这里。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