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浑的事儿?” 谢忘之一惊,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松口:“你想告诉我吗?” 这下反倒轮到李齐慎发愣,不过他只愣了一瞬,旋即露出个笑。他不笑时眉眼冷峻,像是尊冷丽的玉雕,笑起来却明朗,活脱脱一个跌宕风流的小郎君。 “我问你呢,你想不想听。”他屈起搭在女墙上的那只手,手背托着弧度美好的下颌,笑吟吟地看她,开口简直有点诱哄的意思,“想听吗?” 眼前的少年披着满身星月,眉眼含笑,眼瞳里细细的碎金流转,谢忘之差点溺进去,使劲晃了晃脑袋才没顺着踩进陷阱里。她轻咳一声,保持己见:“我读的书不多,还没学过吐谷浑的事儿。但这是你的事情,你如果想说,尽管告诉我;如果不想说,那我也不会逼你的,等将来回家,我自己找书看。” “……傻。”李齐慎盯着谢忘之看了一会儿,蓦地收回视线,撑在女墙上,遥遥地看着远处,“我没去过吐谷浑。” 谢忘之一愣:“我听崔郎君说,你阿娘是吐谷浑人啊?” “对。”李齐慎轻轻巧巧地应了一声,“但是吐谷浑早就不存在了。” “……啊?那灵州的……” “吐谷浑当时分为东西两部,东部亡于吐蕃;西部到凉州,后来反叛,又被镇压,再之后另提了别的姓起来。西吐谷浑的可汗一时冲动,反倒害了全王族,算上我阿娘,姓慕容的死绝了。”这事儿离他太远,李齐慎只觉得可汗没脑子,面上风轻云淡,“算起来,我阿娘是最后的王女,与其说是求和的献礼,不如说更像是个战利品。” 谢忘之一噎,刹那间明了为什么宫里宫外敢暗搓搓地以“鲜卑杂种”这样的词侮辱李齐慎,又为什么李承儆如此不喜欢他。 因为他不是个伴随父母宗亲期待而生的孩子。 于他阿娘而言,他更像是亡国灭族的屈辱证明;于其他人而言,他不过是皇帝一时兴起弄出的意外。 “……长生。”谢忘之吞咽一下,沉默良久,终究只吐出这么两个字。 李齐慎却像是毫无知觉,接着往下说:“我阿娘被困在宫里,其实只受宠了几个月罢了,之后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到我八岁的时候,我阿娘没了。” “……这样啊。”谢忘之猜测,“她……是生病吗?” “不是。”李齐慎说,“当时长安城里有时疫,宫里也染了。崔皇后身子一向不好,染病后缠绵病榻,没能起来,我阿耶却趁着这机会,盛宠梁、柳两位美人。” “我倒是没染上时疫,后来太医署差人来看,说我染的是风寒,吃了几天药就好了。但我阿娘不知道,我记得那几天接连暴雨,我烧得昏昏沉沉,眼睛都睁不开,我阿娘怕我活生生烧死,就冒着大雨,跑去找我阿耶。” 谢忘之沉默一下:“陛下在哪儿?” “在柳美人殿里。”李齐慎露出点讥诮的笑,旋即恢复正常,指尖漫不经心地在女墙上点了点,“柳美人生性娇蛮,又恃宠而骄,直说我阿娘扰她清净。” 说到这里,他有个微妙的停顿,谢忘之直觉不妙:“然后呢?” “然后我阿耶为了讨柳美人欢心,下令杖杀。柳美人犹嫌不够,命人把我带到殿前。”李齐慎轻轻地说,“我眼睁睁看着我阿娘在我面前被活活打死。那天的雨真是大啊,血水一直流到我脚下。” 他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又听见滂沱的雨声。长安城里少有那样的豪雨,大明宫里工匠绞尽脑汁反复计算后修建的水道都不够用,太液池满得要溢出来,地上全是积水,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出层层的涟漪。 柳美人站在殿前,挽着李承儆的手,看着慕容飞雀身下的血一直淌到男孩面前。她拿帕子装模作样地遮着半张脸,柳眉微皱,娇嗔般地向着李承儆抱怨。李承儆就一把搂紧她,半恼半笑地哄她,像是压根没发觉正在被一杖杖击打的人和他曾经共度良宵,而看着自己的母亲一步步走向死亡的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