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用不了几年便该悬车致仕。 可或许是老来丧子一事打击太过沉重, 这位老人在短短数月间倏然衰惫。 长公主此刻望去, 只见他两鬓凋零如霜雪, 背也愈发地躬偻下去。 唯有唇畔笑意一如昔年。 他呵呵笑, 连捋须的动作都分毫不差: “多谢殿下关心,老臣身子骨还算硬朗。倒是殿下您,日头毒辣,您快回辇上才是。” 元承晚淡笑点头。 却听这位老臣主动继续道: “臣年岁已大,力不能济国事,前日上表向陛下乞骸骨归乡。今日入宫亦为此事。 “不料竟得见殿下一面,当真是老怀甚慰,惊喜万分。” 他眯眸慨叹道:“臣这一生无功无绩,临老临老却也不甚体面。” 这话里指的是自己当年动用了关系将周旭塞入指挥使司一事。 彼时上京坊市都道说周颐故作清高大半生,可事涉亲私,还是同那些大人一路做派。 连街头巷尾都有歌谣来讽刺周家父子,道是: 旭阳在何处?占在北所口。旭阳是阿谁?非豺即是豹。 可这位老人笑眼清皦,并不愠怒,也不驱赶。 就这般捋须走过了上京城长约一年的街议巷论,一如昔时。 唯有一处不同,便是身后多了一串跟唱歌谣讥嘲的顽童。 彼时场景,堪称上京一奇观。 周颐继续道: “但是呵,得陛下一句良臣,又得殿下一句博士之称,此生值也!” 元承晚望向这位官袍半旧,爽然一笑的老臣。 又见他抬袖时,内层已磨至半破的麻衣袖口。 一时不知作何滋味。 她沉默片刻,终于道: “那便遥祝周博士老而归乡,享受自然,享受天伦之乐。” 昼光清朗,这对昔日的师生在繁夏之季,长长宫道红墙下互揖作别。 及至回到府中,长公主脑中也俱是作别周颐时,他离去前的士人一礼,苍目中包容又平静的笑意。 反反复复,挥之不去,却又捉摸不住。 裴时行握卷,安静地望她。 他被视作无理取闹的娇气男子生受了一日冷待,此刻也算有所反省,稍有改善。 元承晚倚在嵌螺钿美人榻头的迎枕上,他则正襟安坐在榻尾。 手中握的正是今日要念与小儿的诗文。 元承晚方才瞥眼看去,那洁白纸页上密密麻麻做了批注,甚至以不同笔墨分出青黑红三色。 这不过是寻常的幼童启蒙之物,何曾须得劳动状元郎的笔墨。 长公主觉这男人约莫是做夫子上了瘾。 不过不得不承认,他比周颐更适合教书。 裴时行自是从方才便看出长公主的神思不属。 他合了手中卷,温声询道:“殿下今日有心事?” 元承晚转眸,神色有些彷徨。 她似乎还在纠结要不要道与裴时行。 可沉默几息后,终究在男人温和又干净的目光里感到安定。 长公主允许自己此刻生出的依赖感。 她想对着他倾诉。 “我今日见到了周大人,就是周旭的父亲。” “嗯。” 他并不急躁,也不逼问。 只坐在她身旁,安静又可靠,挺拔似一仞沉毅寡言的青山。 长公主的满腹心事、那些缠不出绕不开的疑惑,一切都仿佛终于找到一个开口。 此刻俱都化作溪泉,潺潺流向他包容的目光里。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