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那个时候,他们也是这样,在其他人的手里,渐渐失去了生气。 为什么,想活的人不能活下去,想死的人,却可以就这样死去呢? 凤惊蛰站在一旁,看着他目光怔然,语气奇异道:“我见过杀人之后恐惧、慌张、呕吐、脚软、尖叫的……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哭。” 凤十六慢慢转过头去,他看着他,眼睛一眨,才感觉的确有颗眼泪忽然坠了下去。 他说:“……是伤口裂了。” 但他的伤口没有裂。他的伤口之所以后来会崩裂,是因为在回去的时候,凤十六又看见了那株映山红。 那红色,为什么看着让人那么高兴呢? 也许是因为,那就是生命最美好的蓬勃之姿吧。 如果人如花草一样,人人向光而活,那有多好? 可惜,凤十六纵身一跃,将它折下的时候,这灿烂明丽的鲜活,也就注定要迅速凋零了。 此刻,他凝视着那被姚玉容拿在手中的花枝,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觉得那原本舒展丰润的花瓣,边缘已然萎缩泛黑。但拿着它的手莹润如玉,靠在它花枝旁的脸,皎皎湛湛,丽色姝容。 凤十六忍不住,劈手将它又夺了回来。 姚玉容微微一愣。 “这花不吉利……”他喃喃道,“它配不上你。” 听了这话,姚玉容一下子就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的声音闷闷的,从他的颈窝处语气有些奇异的传来:“……让一个人消失的感觉,是不是很奇怪?” 凤十六没说话:“……” “就算你知道,他也许不是好人,他也许无恶不作,他也许犯下了很多很多无法原谅的罪事……” “但就是很奇怪,是不是?” “他消失之后,感觉整个人都空空茫茫的……我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吗?不可置信,又觉得如此惊异——为什么生命这种理应慎重对待的珍贵之物,破坏它却如此轻易,轻易地让人感觉害怕?” “也许我并不能真正体会到你的感受,你也不能真正体会到我的感受……但生命真的太脆弱了……是不是?” 第三十八章 杀死了那个人后, 凤十六一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混混沌沌的。他还记得要为流烟带回映山红,还能够条理清晰的回答她的询问。 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劈成了两半。 但要具体形容, 他却又不知道,那到底是为什么。 是他不想杀人吗? 不, 只要可以活下去,只要可以复仇, 拦在前面的人,凤十六不觉得自己会放过。 是因为月明楼让他杀了他们要杀的人吗? 可他杀死的人, 却是一个满手鲜血的刽子手, 死有余辜吧? 直到听完姚玉容所说的话, 他才觉得,似乎就是如此。 他的难受之处,也许就在于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 它脆弱的好像可以被轻易夺走, 轻易的简直让人愤怒,又让人惊恐。 但他又疑惑, 她真的明白吗? ——她根本就没有杀过人啊。 但这个想法, 却让凤十六旋即又想到, 有一天,流烟也会杀人的。 而红颜坊的人, 惯常会用一种,比无缺院更肮脏的办法。 一想到眼前这玉雪无瑕般的女孩, 有一天也许会长成他父亲妾室那般的女人, 凤十六一霎之间, 便觉得毛骨悚然。 他父亲娶来的妾室,原以为是个乱世流离的可怜女人,结果,却是个心狠手辣的蛇蝎之辈。 尽管最后她死在了他父亲的手上,但,她也已经完成了月明楼所要她做的一切。 他的家,就由此毁灭了。 这么一想,凤十六就不禁感到一阵惊慌的抱紧了怀中的女孩。 他害怕她以后也会变成他所仇恨的那种女人,他害怕她以后也会像那个毁了他家的女人一样,去毁掉别人的家…… “流烟,你不要变。”他不安道:“你也不要死。” 姚玉容微微一愣,虽然不知道他都想到了什么,但连忙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不会变的。” 凤十六却又带着小孩特有的执拗,重申道:“那你也不要死。” 姚玉容顿了顿,却没有回答——因为,她实在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于是她轻轻道:“那你,你也不要死。” 而经过此事之后,凤十六和姚玉容之间的关系,比之前更显亲密的证据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很自然娴熟的抱住他了。 如果说以前她是落水的人只能不确定的在木板边缘试探它能不能带着自己浮起来的话,现在她的待遇已经可以说是乘坐在一艘自家的小帆船上那么理所当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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