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胎是预谋要流产的。当初陆梨那些耗损内气的茶包给出去,过去了半年多,后宫却一直等不到谁人消陨。陆梨便猜这个茶包应该一直都在周雅自己这里,她喝着,喝到一半又犹豫了,但这个孩子伤着了根,却已经留不住,留不住了她也得叫它去的值。 陆梨便对周雅说:“娘娘用心良苦,不惜用性命做赌注,为的不过是给七殿下挣一份前程,在万岁爷心中留下一点体恤。可娘娘是否想过,春绿是二爷的人,又是四爷跟前宠妾的好姐妹,眼下二皇子在军中有威望,手里有兵权,马上又要与户部尚书结亲;四殿下逃不过是东宫皇储,他日必定要荣登宝座,娘娘这般得罪全了,虽给贵妃脸上抹了黑,心头稍许痛快,可他日皇七子的日子能好过?娘娘既已达成了滑胎的目的,不如看在孩子的份上,得饶人处且饶人,还能在万岁爷跟前搏一个宽容的好名声,还望娘娘深思。” 说罢对着床沿揖了一揖。 “呵呵……”周雅静静听完,只是空然地扯了扯嘴角。是没想到当年老四跟前的小蠢太监,而今竟能心思这般清明的。 是,那药包她的确自己吃了,十月下旬拿到的,她十一月开始吃。原本想趁着皇帝偶尔还能来自己这里,在还能得一点宠幸的时候恰恰好死去,起码能叫他对当年的情分留下一点惋愧,日后好对老七宽待一些。可没想到却怀孕了,怀上她就舍不得死了,奢望着能用这个孩子挽回皇帝的心。 但后宫里花开花谢,新人容颜笑貌嫣嫣,谁在意旧人凋零?那些娇鲜的颜色她看了,脸上印刻着清晰的娇宠,皇帝早已经不再惦记曾经与自己的三年了。她的翊坤宫里冷清,老七无论多么努力表现,也终不得他楚昂过问。最终便明白挽回不了。 肚子里的骨肉虽怀着,脉象却虚沉,时感半死不活,那断了几个月的茶包便又继续狠心喝上了。就算胎儿保不住,也得用这块肉赚回一点恩情。 周雅的眼前浮起随廊下春绿容色苍白的干呕,这算是她额外的发现吧,上天也眷顾自己,平白给了个一箭双雕的好机缘。等陆梨走后,她便凉凉地吩咐婢女道:“替我去皇帝跟前传句话,就说是我站不稳滑倒的,让皇上别再给小皇儿头上添性命,把那姑娘饶了吧。” “啪!” 玉明斋里,张贵妃听了婢女的复述,便当着皇帝的面打了春绿一个响巴掌,把春绿打得眼冒金星。 那雍容华贵的身姿坐在扶手椅上,脸上不掩怒容,龇牙叱道:“得亏是丽嫔仁善宽容,晓得把事实澄清。这要换作是别人,被你这般莽莽撞撞出了误会,本宫可是多少张嘴都说不清楚。” 心中是不爽快的,因为当年周雅曝光了老二勾绊老四,这次周雅流产,宫里头私下里都说是自己在报复。为着做给皇帝看,这一巴掌下去可不轻。 春绿嘴角淌血,身子都崴去了地上,只是半撑着手肘哀哀啼哭。那泪眼摩挲的清婉模样,皇帝不愿看,只是淡漠道:“贵妃带回去处置吧。” 这般不冷不淡的态度,有如叫张贵妃满心的辩驳都说不出,一口气被生生地噎着落不下。回去后便罚春绿在院当中跪起了搓衣板,两手撑着块板子,再在上头搁块水碗。 春绿撑得摇摇欲坠,只听张贵妃清幽的嗓音透出窗子:小狐狸精,叫她明着暗着掏空老二的身子。她的眼泪便淌个没完,想当初被老二在树下强要的一幕,心中便都是凄苦。 一直从傍晚跪到了酉正,楚邝才急匆匆赶来。修长身躯跨进院中,乍看到春绿衣裳凌乱,发髻散洒,脸色亦恁般苍白,便皱眉问一声:“怎么回事?” 春绿听到他熟悉的嗓音,赫然回头看。然后便看到他换了一身新展的衣裳,笔挺而俊逸,颈侧似有指甲的印痕,他的脸却很严肃,腰佩上也多了枚精致的小荷包。她是知道他的勇烈的,每一次都挂着他的脖子疼得要生要死,知道那个印痕是怎么来,心中便又爱又伤心。叫了声:“爷。”蓦地便晕倒在地上,水碗子“啪嗒”一声碎成片。 日暮下的院落光影幽暗,楚邝后来托起春绿虚软的身子,只对屋里的张贵妃道:“儿臣要的,母妃给不了;儿臣不要的,母妃硬塞进来。塞进来的,儿子喜欢了,母妃却又缘何不善待。” 说着便咬了咬唇,揽抱着春绿大步出了院门。 春绿是在那天半夜小产的,小一个月的身子,连她自己都不能够确定。来不及告诉她的二爷一起高兴,一天当中就发生了这样那样的许多事,原本体质就虚弱,哪儿还能保得住。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