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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江淮一带过五月节有佩戴香囊的说法,闺中女子端午前夕剪彩布以刺绣,做成各式新巧形状,内嵌雄黄荷包佩于腰间,用以辟邪保佑。

    雨后初晴的田野青草飘香,白色紫色的小朵野花亦显得别样清新。楚邹立在小径旁,曹碧涵给他在腰间挂了一个菱形的香囊,上绣精美花鸟草虫。这还是头一回有女孩儿送自己东西,楚邹低头看,用手将褶皱抚平,对曹碧涵展颜笑笑。曹碧涵也回他青涩一笑,少年时的情怀纯澈,无关乎情无关于爱,只是一种单纯的悸动与美好。

    楚邹说:“我就要走了,你父亲的案子我已叫冯琛帮你重查,你不必过多忧扰。”

    他亦送了一副画给她,画上画着几朵欲绽未绽的昙花,或如这次下江南所遇之情感,只是刹那美丽,却无意在心中弥留痕迹。

    但曹碧涵不认识这种花,只看楚邹工笔卓越,落款处简书“周尔”二字,仿似走凤游龙。再看他平素衣着气度与言行涵养,便猜他一定出身自不寻常的上层人家。

    碎花头巾映衬着少女娇素的脸颊,曹碧涵鼓了鼓勇气:“经此一别,可是再见不到周公子一面?”

    楚邹道:“也不尽然如此,只是父……父亲对我一贯严苛,怕回去后出入就不太方便。他日你若到京城遇了难处,可至西亭子街第三座,那里是我大哥的府邸,有什么事你可求助与他。”

    还有大哥,大哥还有单独的府邸,果然是出身不俗……这感觉怎么像是戏文里唱的,一个天上地下的相遇。曹碧涵脸红,紧了紧手中的竹篓子:“那周公子从前……可有曾对谁人上过心么?”

    问完了又觉问得多余,他在京城里必是繁花锦簇,多少贵女千金是他的世界,而自己不过路边一颗不起眼的小白菜,何堪相比?问了反衬托得如此卑微。

    楚邹倒是不曾注意,他的目光正凝在远处,一对爷孙正在地里刨野菜,衣衫显残破,背影亦佝偻。隆丰皇帝在位二十年间,大奕王朝上下天灾**不断,父皇继位后国库空虚,施政改革处处缩手缩脚。后因提督织造府太监引进西洋商人,自此每年出口的丝绸可补充国库数百万,朝廷因此鼓励富户买地种桑。

    下发的圣旨说是高价给予稻农补偿,但实则层层盘剥,真正到得稻农的手里已所剩无几,更或是几乎没有。没了地的稻农便只能给富人当佃户,继续享受苛刻盘剥。江南的富,其实富在商贾,富在坊间市井,而乡县往下的农民身处底层,饥苦无法上达,日子却依旧水深火热。

    这些都是父皇在宫中所不知的,他不自禁眉宇紧蹙。忽而捕捉到曹碧涵的问话,便应道:“我心中记挂之人倒是有许多,父亲、母亲,兄长、姐姐……还有个年幼的弟弟,”因想起日渐生分的楚鄎,心绪便又凝重,转而问道:“你呢?”

    曹碧涵原本听到那句“倒是有许多”,心弦还蓦地一揪。再听到都是父母家人,便莫名松了口气,那少女清丽的颜颊上镀了笑,艳羡道:“你生得这般人中龙凤,想必你母亲也定是个妙人儿!我自出生起便没了娘,平素听人提起自己的母亲,心里便只有羡慕……我甚至连她长什么样儿都不曾见过,连回忆也无从回忆。”

    她惆怅地说着,忽而又咧嘴一笑,那种执拗又浮上她的眉间眼角。

    楚邹便因她这句话而生出悯恤,因想起同样不曾见过母后也无从对母后回忆的楚鄎,他便柔和了语气道:“我母亲在我十岁那年业已离去,她去的时候我没能在她身边,听说生九弟时痛了两天一夜……我后来只能在心中记挂她,猜她在另一个世界过得是好是坏。他们说她的魂儿留在我家中未走,因为记挂最小的弟弟,但我却希望她能离开。假若世上真有投胎一说,我希望她如今已喝下孟婆汤,在另一个天地里安静无忧地开始新生活。”

    他说着话,十四岁的贵俊少年,眉宇间却缱绻着深沉的哀伤,仿佛在不该的年岁里便已历经过沧海桑田。袍摆在田野的清风中舞动,身影看去是那样的孤独。曹碧涵看在眼里只觉意外与心疼,忍不住低了声音:“对不起……啊——”

    话音未落,脚下却忽地一滑,整个儿险险地往田埂下栽去。

    楚邹连忙就势将她一扶。她因着身子后仰,那纤细的手腕便从袖中滑出,光洁的肌肤上只见道道红痕,新的旧的惹人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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