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肉,骨骼,血管,神经,内脏。 一切都再一次重现在维克多眼前,他上一次在手术台上看到这些,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他现在只是一只猫,无法真正帮上什么,只能站在一边看,同时提醒从未接受过系统医疗学习的博士,血管不能这样缝合。 当然博士是不会听的,有能力在身,就算他像缝衣服那样粗糙的缝合,也不会破裂。 维克多看得额角突突直跳,这要是他的学生,早就被他赶出教室了。 手术台上的男人已经陷入了麻醉昏迷,白马的身体逐渐和他的缝合在一起,维克多回想起他曾做过的许多次手术,病人躺在他的手术台上,无影灯下,有人生,有人死。 要是自己也有这样的能力就好了,就不会有那么多次无力地放下器具,从手术室里走出,对外面焦急等待的亲属沉痛摇头了。 维克多没有看博士的操作,他盯着病人惨白的脸和残缺的身体,鼻腔中充斥着血腥气息,那个久违的问题又一次地浮现。 生命是什么? 第一次坐在谢东诺夫学院明亮的教室里时,那位须发皆白的老教授对台下年轻的学生们提出这样的问题。 更早的时候,在西伯利亚的松林里和父亲砍柴,看到雪地里被冻僵的鸟儿时,维克多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 生命到底是什么? 他想了整整四十年,在产房外听女儿降生时的第一声啼哭,送走了意外离世的父亲,看过无数悲欢离合,最终迎来了自己的死亡。 一直都没有答案。 之后他来到这死后的世界,无论作为精准操刀的资深外科医生,还是拥有医疗系能力的朝圣者,维克多在纯白地界毫无悬念地成了最受欢迎的那一类人,面对无数队伍伸来的橄榄枝,他选中了一个一点也不起眼的小队,让人大跌眼镜。 那里面有一个不太严谨的德国人,一个弱不禁风的数学老师,还有个只有十六岁的懦弱孩子。 他在9区带上鸟嘴面具,成为瘟疫医生,用能力和绝佳的专业水平拯救了很多盒子中受伤的朝圣者,是午茶会小队最坚实的后盾。 他在宫殿走廊上被午夜拦住变成了一只猫,和崔左荆离开纯白地界,成了永不长大的少年养的一只猫。 猫咪的身体渐渐老去,苍老年迈的身体让他行动困难,思维混乱,直到少年抱着他再一次回到纯白地界。 他又活过来了。 他们认识了新的朋友,找回了过去的挚友,心中一直怀揣着不灭的梦想和渴望。他在玩偶之家里被潘一掌拍碎了全身筋骨,濒死时冲破第一道封印,真正获得了“身体”的力量。 但维克多一直没有明白,生命到底是什么。 都说只有在生死边缘上走过,才能体悟生命的真谛,他来来回回走过那么多次,死去,活过来,频临死去,又再一次活下去。 可还是不懂。 维克多逐渐意识到,他可能永远也找不到答案,因为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有确切的回答。 眼前渐渐模糊,只剩下了男人紧闭的双眼,在麻醉前的涣散中,这里面闪烁着的,仍是拼命想要活下去的渴望。 淡淡的紫色光芒从白猫身上冒出。 思绪骤然回到了十八岁的夏天。 “维克多·弗拉基米尔·莫洛佐夫。”台上的老教授盯着手忙脚乱站起来的青年,望着他带着慌乱的紫罗兰色眼瞳,问道,“你认为生命是什么?” 还互不相识的同学齐刷刷盯着这开学第一天就被点起来的倒霉蛋,带着好看戏的表情,安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不知道,老师。”支吾几声后,维克多听见自己年轻的声音穿透时间在三十八年后响起,不同于教授标准的莫斯科口音,他的发音里似乎能听到西伯利亚最深处松林里风雪的呼啸,以及那曾经被他掩埋在雪地里,冻僵鸟儿的哀鸣。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