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设尚且如故,而人心,却不是一直如故的。 安太医已然告退,晏迟撩开垂帘,室内只有殷璇跟徐泽两个人,躺在榻上的徐泽人事不省,陷在被褥之中,连呼吸都薄弱。 灯影颤颤,墙壁上光影交织。 殷璇坐在榻边的椅子上,撑着下颔看向床边,半晌才收回目光,转到晏迟身上。 她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实在很吓人,是刀山火海里杀过人的凶悍之气,难以自制地随情绪满溢出来,在这一片凛冽逼人中,却渗透出一股沉浓的倦意。 晏迟站在椅子边,未发一语,而是先伸手覆上了她的手背,将她最冷的那只手攥在掌心里搓了搓,往怀里捂了一下。 夜色沉至极致,烛泪徒流。 半晌,那只手动了动,反握住晏迟的手腕,上方传来低沉而沙哑的女声。 “有没有害怕?” 她说的是什么,晏迟心里有数,低声道:“有一些。” 怕得不是落得如此下场,而是若不能陪伴,便是不守诺言,辜负她的期许信任。 “别怕。”烛火之中,殷璇的黑色双眸透出一片莹润的光泽,似是深潭坚冰,骤然化开了。“不会发生的。” 她将晏迟带到身前,握着他的手问道:“孟知玉将你举荐给周剑星,才与孤相遇。而后年宴之上,受徐泽设计,初陷险境。算起来,你与他们两个都算熟,你觉得,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晏迟思考半晌,望向榻边,低声道:“陛下真想要一个公事公办吗?” 他这句话问得过于尖锐,殷璇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摩·挲着他的指尖,少顷,缓缓道:“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公平的东西,一方付出,一方就要受损。” 晏迟会意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专心地给她暖着手。 其实在他的视角上看来,孟知玉既然设计得这么环环相扣、如此精密复杂,那么就不会行这种粗鲁而突然的危险之事。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尽可以看着徐泽慢慢地熬死,就如同他曾经与晏迟夜谈时,为周剑星准备的那件“礼物”一样。 这个人表面莽撞,但耐心却非常足,像是一条外表软弱的毒蛇,一击即中。 而徐泽不同,他做事滴水不漏、绵密无缺,但本质却有些疯狂,是那种理智冷静之下的狂性,这次落水,恐怕是徐泽一件冒险的赌注,将这个本就保不住的孩子作为赌注。 孟知玉算是栽了。他将对手算得太过完美,却不知人到极端冷酷之时,是什么都可以利用的。这种奇险之事,没有几个人会去做,只有这个看上去“温柔如水”的徐公子,心狠得令人诧异。 晏迟算是见识了一个活生生的宫斗教学。他虽然聪颖,但到底不如这些人想得多,也不如他们心冷—— 看似一片花团锦簇之下,内里是腐朽枯败的木头、是凿不出丁点痕迹的坚冰。 殷璇的手十分修长,骨节窄瘦,手背上能看出青色的血管,比寻常女人要大上一些,但依旧精致好看。此刻将晏迟的手缓缓地包裹起来,收紧握住。 晏迟注视着她,低下身伏在对方膝边,半靠在她腿上,轻声道:“还好吗?” 那只已经恢复温度的手触上他的脸颊,随后,对方身边的戾气慢慢消散,显露出强撑之下的疲倦。她的气息像是一团燃烧过的余烬,沉沉地包围过来。 “有点儿累。”殷璇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发哑。“这些没有硝烟的战火,让人疲惫。”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戴口罩,勤洗手,少出门。 都平平安安的,一切顺利。 第21章 轻吻 殷璇在他身畔,尚且还有这么多明枪暗箭,有这么多心寒意冷,恩义两负,倘若一日陛下厌倦,又当如何呢? 阿青和百岁睡在内室的外床,常常是稍有动静就会醒的。晏迟半宿未眠,爬起来裹了一层锦被,靠在窗边,隔着淡色的蝉翼纱远望月色,出了一会儿神。 宫中突然起了很多谣言,一夕之间,很多乱七八糟的版本都衍生而出,在各个宫人的口中流传,越来越荒唐。但这些事终究与晏迟无关,他插不上手,也无法插手,只能不断回想着那一夜殷璇的模样,那双幽深莫测的眼眸,缓慢地沉暗下来,却又在刹那间变得低微、变得脆弱。 晏迟伸手触摸了一下窗纱,随后满腹心事地重新躺下,几乎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枝上霜未落时,阿青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