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里滩,三面环水,是从淮水南岸到濠州城的必经之路。郭廷谓把这里打造成了一个处处陷阱,杀机四伏的堡垒。沿着河岸,南唐军设置起密密麻麻的鹿角、栅栏,挖出一道又一道的深堑,最后是严密布防的军营和塔楼。假如后周军队试图在这里登陆,将立即遭到无情的杀伤。更可怕的是,郭廷谓还在城北建立起一个巨大的水寨,一旦周军攻击十八里滩受阻,数百条战船将破浪而出,切断周军的退路,将对手聚歼于河滩之上。 柴荣嗅到了隐藏的危险,如果不能迅速夺下十八里滩,不仅进攻濠州无望,还可能被困于河滩急水间,遭遇全军覆没的风险。除非,他能在郭廷谓反应过来之前夺下这个据点,迅速打开进攻濠州的通道。所以,他才急不可耐地要求全军不顾疲劳,连夜渡河,奔袭十八里滩。 年轻的禁军将领康保裔被柴荣委以尖刀的重任。康保裔是将门之子,祖父、父亲都战死于沙场,以勇武著称。柴荣亲自为他挑选了数百名最精干的禁军士兵,把这员勇将送到河边。跟着康保裔和他那支敢死队一起渡河的还有数百只骆驼——那是窦仪按照柴荣的命令提前用船运到镇淮军的“奇兵”。柴荣拍拍骆驼的头,笑着对康保裔说:“这是朕从西域购来的,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场。骆驼身形高大,你们骑着它过河,当如履平地!” 夜色中,这支骑着骆驼的敢死队悄无声息地趟过河水,潜入了敌军阵地。很快,滩头火光闪动,接着变成了熊熊火海。十八滩阵地上杀声震天,撕裂了黑夜。康保裔的突袭完全出乎敌军意料之外,一路杀至阵中,把唐军阵地搅得天翻地覆。早已整装待发的赵匡胤旋即率领骑兵发动冲击,一举突破了郭廷谓苦心经营的十八滩阵地。 喊杀声惊醒了熟睡中的郭廷谓。他惊慌失措地冲到濠州城头,一眼就看到了东北方向的冲天火光。秋风呼啸,火海滔滔,突然有一团巨大的黑影从火光中一涌而出。那团黑影就像怪兽般越逼越近,越来越大。郭廷谓终于看清楚了,那正是传说中的后周铁骑。他们跃马挥刀,威风八面,朝着濠州城呼啸而来。 显然,他寄予厚望的防线已被柴荣击溃,濠州即将面临和寿州城同样的命运。这位狂放而自傲的将领一时手足无措,如堕冰窟。 44 一战威八荒 以完善高效的水上运输网络为后勤支撑,以精锐轻装疾进,不顾疲劳,不要补给,千里奔袭,将速度发挥至极致,柴荣重新定义了传统的战争模式。因为这一次,他的对手郭廷谓是一个胆大包天,不按常理出牌的南唐将领。要击败这样的对手,只能更加出人意料,只能颠覆传统的规则。 当郭廷谓看到火光照耀下那斗大的杏黄帅旗的时候,他甚至以为这只是一个噩梦。就在舒舒服服地上床睡觉之前,他还在盘算着反攻寿州的大计划。在他看来,柴荣不过是远在开封那个敌国皇帝的代名词而已,距离自己尚有千里之遥。夺回寿州,围歼向训兵团之后再来考虑如何应对那个皇帝的报复也不迟。就算以胆大疯狂著称的郭廷谓也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竟会如天降般突然出现。更让郭廷谓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苦心设计的死亡陷阱竟然弹指告破,速度之快令他甚至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郭廷谓紧闭双眼,以手捂面,连连摇头,这是现实还是真的只是一场梦? 郭廷谓还在胡思乱想,周军大队人马已涌到城下。恍惚中,他听见了刺史黄仁谦带着颤抖的声音:“那个人,莫非便是柴……”一个“柴”字让郭廷谓如醍醐灌顶,他猛然睁开眼,向城下望去,这个敢于藐视一切战争规则的人到底是何等人物? 天方破晓,一轮红日正从东方喷薄而出,灿烂的阳光穿透了阴霾,给驻马千军之前的那个人披上了万千金鳞。 “咣当!”手中配剑颓然落地。郭廷谓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寿州城上,百步穿杨的刘仁赡面对这个人竟然会两度失手。如果这个时代还有英雄的话,他相信唯有眼前这个人;如果这个乱世总会被终结,他相信一定是眼前这个人。 十多年之后,已身为北宋高官的郭廷谓仍对初见柴荣的那个黎明念念不忘。每每和友人谈到那一刻,他依然感慨万千。“想当年,我举家均在江南,不是不想死战到底。但当我见到万人军中的世宗皇帝,我便知道,我一直的努力,不过是逆天而为,螳臂当车而已。”说到这里,他的眼眶里总闪动着泪水,昂首看天,微笑着:“你知道吗,那是一种被闪电击中的感觉。” 柴荣仔细观察濠州城防之后,决心把进攻的重点放在城南。原因很简单,他要把郭廷谓的注意力吸引到南边,自己则趁隙拔掉城北的唐军水寨。柴荣知道,郭廷谓最大的资本并不是濠州城本身,而是城北水寨中的数百条战船。那是南唐在淮水上最后的军事力量。毁掉了这支水军,将让郭廷谓再也没有本钱狂傲。 李重进受命组织攻城,濠州南城陷入激战。郭廷谓毕竟胆大包天,自知败局已定,还是决定再赌上一把。当夜,趁周军不备,郭廷谓派出一千死士夜袭周营,焚烧营帐,闹腾了一整夜,周军死者甚众。 柴荣勃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