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猝然爆发。在唐军强大兵力的压制下,周军匆匆建立起来的防线如同脆弱的竹节,在刀锋下层层崩裂。他们像蝼蚁般纷纷倒下,尸体布满了湿滑而坚硬的江岸。王彦超急红了眼。再不发动反击,敌军将直接把自己逼进淮水的急流中,死无葬身之地。“临阵脱逃者斩!”王彦超翻身上马,举起长枪,恨声高喊道:“列阵反击,绝不能让贼人攻到浮桥上!” 李谷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他随石重贵北伐过契丹,跟着郭威西征过河中,还跟着柴荣参加过高平之战。但他从未以全军统帅的身份如此之近地直面对手。他看到南唐士兵正不顾一切地冲进周军阵地,发疯般大砍大杀,他听到利刃砍进骨头的脆响,长枪刺进躯体的闷响,还有成千上万人绝望的悲号。除此之外,李谷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头脑一片空白。 王彦超用尽全力拔出贯穿敌将的长枪,鲜血溅满了全身。当他用几乎虚脱的手抹开眼前的血水,发现身边竟然再无一名活着的部下。他扭头向渡口的方向望去。黑压压的敌军正向淮水边蜂拥而去,双方扭杀成一团,早已看不见淮水上的那座浮桥。王彦超感到绝望,显然他已经无力阻止敌军的进攻,这场战争胜负已定。他和李谷,乃至全军,都将被可耻地截断在淮水南岸,成为敌兵刀下的猎物。 数百里外,陈州城下,柴荣正扬起头,注视着寒霜中朦胧不清的冬日。那一刻,他觉得凉意从心底油然而生。“传令全军,丢弃辎重,轻装前行,务必于三日后赶到正阳!”三天之后的正阳渡口,必定已是血流成河。他只希望,当他赶到之时,那条通道还掌握在自己手里。情势万分危急,他只能尽力一搏。帝王也好,枭雄也罢,总有些战役,是不能输,也输不起的。 柴荣并不知道,此刻他距离失败只有一步之遥。当他正风驰电掣地率军疾奔之时,刘彦贞正志得意满地注视着他的军旗一步步逼近淮水中央。在他强大的攻势下,周军已被分割包围于淮水南岸。只要再拿下浮桥,对手将彻底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胜利来得如此轻易。凭这一战,他必将超越当年的刘瑾、王茂章等人,跻身于淮南名将之列,把那个徒有虚名的刘仁赡踩在脚下! 巨大的骚动忽然在淮水北岸响起。刘彦贞诧异地抬起头,手搭凉棚,朝远处眺望。那骚动正在飞快地蔓延,瞬间席卷过淮水,两岸的人潮就像被风暴劈开的波浪,疯狂地朝两边涌去。笑容在刘彦贞的脸上凝固了。他的战旗正如遭遇暴风般次第倒下,他的士兵就像见到了恶魔一样惊恐地向后溃逃。鲜红的战旗出现在地平线上,上面是斗大的“李”字。在那面旗下,不计其数披着赤红战甲的骑兵如天神下凡般掠杀而来。刘彦贞张大的嘴再也无法合拢。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柴荣不是神,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骑兵正好在决定性的一刻出现在战场! 看着这支不可阻挡的铁骑,身处重围的李谷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朝着北方放声痛哭。短短半日之内,他经历了从毁灭到重生,这样的情绪跌宕令他年过半百的心脏再也无法承受。 王彦超疲惫地从尸体堆中站起身来,扔掉了那支断为两截的长枪。鲜血正从他的脸颊涓涓流下,却挡不住他嘴角的微笑。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他和他的军队竟然又奇迹般地死而复生。 32 两个男人的对决 李重进部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战场形势。李重进所率骑兵是柴荣手下最精锐的侍卫亲军,个个以一敌十,勇不可当。这支铁骑旋风般突过淮水,对准唐军战线猛烈冲击。淮南与中原已有数十年无战事,大部分南唐士兵都没有经历过实战。战斗顺风顺水之时,尚可倚仗人多势众,冲杀抢攻,如今战况突然逆转,南唐军队完全没有应对的经验。 刘彦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军队像受惊的鸦群一样四处逃散,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大胜近在咫尺,却在转瞬之间惨遭逆转。刘彦贞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激愤之下,扬起长刀,驱马向前,一连砍倒数名逃兵。“退却者斩!逃跑者斩!都给我杀回去,杀回去!”刘彦贞疯狂地挥舞着长刀,声嘶力竭地大喊。 “贼将休走!”一声断喝如晴空霹雳,骤然在刘彦贞耳边炸响。刘彦贞只觉得眼前一晃,一道赤红的光芒直扑而来。他急忙扬起刀,却觉得那柄长刀似有千斤之重,怎么也举不起来。紧接着,一股剧痛贯穿全身,让他情不自禁地发出凄厉的惨叫。 唐军士兵惊恐地看到自己主帅的胸前有一个大大的血洞,鲜血正如喷泉般激射而出。李重进骑着战马正从刘彦贞身边一掠而过,手里那支长枪鲜血淋漓。刘彦贞的身子晃了晃,从马上跌落在地,再也没有起来。万军之中,李重进已一枪夺走了刘彦贞的性命! 主帅被杀,数万唐军彻底崩溃,丢盔弃甲,望风而逃。李谷、王彦超大喜过望,急忙召集部将,组织人马M.HZgjjx.Com